“没敢啊,那可是北镇抚司打死的,谁知道若是过去要人,会不会被那北镇抚司视为同党呢?”
许栋两手一摊无奈道:“所以昨晚我火急火燎地打扰大人,就是为了这件事情,但大人当时正跟……大人当时吃醉酒了……。”
差点儿把青楼里正睡姑娘的实话说出来,许栋被陈善举瞪了一眼后,才急忙改口。
“其余倭寇人呢?可还在你府里?”
“在,今日一早我就叮嘱家里的下人,也叮嘱他们了,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府。”
许栋说道。
“北镇抚司?他们怎么会来杭州呢?”
听许栋说道已经勒令倭寇不准出府后,陈善举稍稍放下心来,喃喃道:“难道是……为朱纨一事儿而来?”
“京城那边马大人没有给您头提前透个风吗?”
许栋提醒着问道。
陈善举看了一眼,淡淡道:“快要元日了,马大人怕也是琐事缠身,若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们二人之间是不会有交集的,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说道这里,陈善举不由长出一口气。
过了元日,他在浙江布政使司的位置上就将年满三年了。
按照朝廷官员任免的传统,他陈善举也该挪挪位置了。
可……他怎么可能舍得浙江这块肥肉落入别人嘴里呢?
而马墉在这件事情上,能帮上他忙的不多。
这也就让他通过面前的许栋,跟盐运使鄢懋卿搭上了关系。
毕竟,鄢懋卿的身后可是阁老严嵩严大人。
若是能搭上严家这条线,那么自己在浙江布政使司的位置上,再坐上几年应该就不成问题了。
而他昨夜里在青楼,便是跟鄢懋卿一同喝的酒。
加上鄢懋卿正好有事儿请他帮忙,两人之间的勾结也就算是彻底搭上线了。
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陈善举,许栋在旁有些焦急问道:“大人,您看……眼下这倭寇之事儿该怎么办?这人总不能一直被挂在那里吧?”
“先挂着吧。”
陈善举一时之间也没有好的主意。
毕竟是北镇抚司给挂在那里的,若是不了解情况就乱动,可是很容易跟北镇抚司结下梁子的。
“这样,你现在去一趟西湖那边鄢大人的别院,谈谈那陆忠的口风,若是舍得,那么一切自然都好说。但若是他舍不得,想让那幅画给他陪葬的话,那么告诉他,这里可不是苏州府,而是杭州,有人能成全他的遗愿!”
“那幅《清明上河图》?”
许栋问道。
陈善举点着头,道:“鄢大人这两年一直在替严家打探这幅画的下落,但那陆忠冥顽迂腐,说什么也不肯割让。这不就前些时日直接把人软禁在西湖别院了。”
许栋旋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只要陈善举帮鄢懋卿从陆忠手里拿到这幅画,而后送到了严府。
那么也就意味着……陈善举就有很大的可能,在元日后依然还坐在这浙江布政司的位置上。
而且随着他们把朱纨拉下马,那么往后跟倭寇之间的贸易往来,想来就要更加顺畅了!
如此一来,岂不就是钱财如流水般往自己口袋里流了?
“好,我这就去。”
许栋说完后,立刻就走了出去。
陈善举望着许栋离去,这才开始思索着,北镇抚司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杭州呢?
他们来杭州的目的是什么?
朱纨?
汪年崇?
抑或是自己?
但不管如何,他也必须尽早接触才能知道真相。
……
阴沉沉的天空飘舞着零散细碎的雪花,寒风吹过如同飞舞的蚊蝇一般。
北镇抚司六十多人全部被安置在了驿馆内。
杭州知府宋冉等人陪着吃完饭,便询问麦福与福善,接下来想去哪里看看?
两人自然是主张前往西湖。
不远处的徐孝先微微摇头,麦福跟福善立刻意会,含笑道:“今日就先不去西湖了,去凤凰山吧,正好看看当初一把大火后,当年大宋皇宫还剩下些什么。”
宋冉等人自是不敢反驳,陪着笑容让二人歇息一会儿,准备好了马车便前往赵宋皇宫旧地。
而徐孝先等人,此时自然是放羊了。
但为了不引起杭州官员的怀疑,也是为了麦福跟福善的安全,徐孝先还是留下了卫道夫、赵山河等人陪同二人。
而他自己,则是带着陈不胜、吴仲等十来人打算前往西湖。
毕竟,鄢懋卿即是关键,同样,还是这一次办差中最为让徐孝先感到棘手的一人。
一个盐运使本身并不可怕,但可怕的是他背后的势力。
刮着寒风飘着零碎小雪花的天气,杭州依然是展现出了它富饶与热闹的一面。
前往西湖的路上,马车、轿子甚至是行人一路上不曾断过。
而在渐渐靠近西湖时,陈不胜跟吴仲以及徐孝先等人,都不由瞪大了眼睛。
“这……杭州的百姓这么有雅兴的么?”
吴仲被眼前的景象吓到。
陈不胜观望着前方不少等雪下大的游人,以及各种颜色的油纸伞飘荡的官道。
“不会是有集市吧?”
“有可能。”
吴仲说道:“这大冷天的真是雅兴不减啊,你看那远处的湖面上还有船呢。”
“到了这边就得叫画舫楼船。”
陈不胜纠正道:“就跟京城里的青楼差不多的。”
“你去过?”
吴仲问道。
“没去过,总听说过吧。”
陈不胜洋洋得意。
而吴仲也没再搭理他,眺望着远处湖面山色融为一体的景致。
徐孝先此时跟陈不胜等人差不多,都是一副土包子的样子。
是的,他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的西湖竟然如此优美,加上路上的行人、轿子、马车,以及各种油纸伞,简直如同一幅优美的画卷。
不得不说,鄢懋卿把陆忠带到这里,应该还是打算以说服为主。
毕竟,对于画师而言,眼前这西湖的景色不就是一幅价值连城的画卷吗?
文人士子、妙龄女子比比皆是,而且拖家带口来游玩西湖的也不在少数。
显然,这其中除了杭州府的百姓,也有来自其他地方的游客。
马车、马匹寄放于旁边客栈,徐孝先几人开始步行。
天空的雪花依旧零零散散,如今的西湖十景已然完备。
尤其是今日,断桥显然是人们最向往的地方。
断桥残雪四个字,无论放在哪个时代,显然都是充满了各种令人遐想无限的诗情画意。
冷风拂面、湖面平静,远处的画舫楼船,隐隐约约一些莺莺燕燕、婀娜多姿的身影穿梭其中。
“要是能上去看看就好了。”
陈不胜眼中流露着艳羡,这让他想起了第一次去明玉楼时的场景来。
站在断桥,望着不远处的画舫,旁边不远处,突然传来凶神恶煞的呵斥声跟吵闹声。
徐孝先与一众正欣赏景色的行人转头望去,只见七八个倭寇竟然出现在断桥上。
此时正凶神恶煞的跟几人在那里拉拉扯扯,使得周遭的行人不由纷纷躲避。
只留下了那四男三女在跟一脸凶相的倭寇拉扯争辩。
“我觉得你现在应该过去看看了,而不是上去看看了。”
吴仲看着陈不胜说道。
陈不胜转头看向徐孝先,昨日里打死倭寇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而今日,他们正亲眼目睹着倭寇的嚣张跋扈。
见徐孝先没有言语,陈不胜立刻带了两人冲了过去。
陈不胜的狠,在此时算是体现得淋漓尽致,跟昨日的徐孝先类似,对着那些倭寇下起了死手。
不过眨眼间的功夫,伴随着倭寇嘴里的惨叫声,以及胳膊腿被打断的咔嚓声,看热闹的人群中不时也跟着发出胆寒的尖叫声。
随着有四五个倭寇被陈不胜三人打翻在地,此时只见一名倭寇拔出了腰间的长刀,恶狠狠地对着那边的女童作势就要砍下去。
“亭之小心……。”
四男三女中,年纪最长的男子对旁边的女童喝道。
而那粉雕玉琢似的女童,刚刚在众人拉扯中被拖到了远处。
此时正孤零零一人站在那里,被凶相毕露的倭寇吓得小脸发白,竟是忘了躲避。
就在那倭寇迈着小短腿双手举刀冲过来要砍下时,只见旁边人影与刀光一闪,啪嚓一声,那倭寇举过头顶正顺势往下砍的刀跟双手掉在了地上。
徐孝先一手持刀,另外一只手则是抱起了吓傻的女童。
对面的倭寇,看了看徐孝先跟那女童,而后茫然的看了看掉在地上的长刀与双手,此时才意识到,掉落在地上的刀跟手是自己的。
光秃秃的手臂此时才往外冒血,而徐孝先第一时间抱着怀里的女童急忙避开。
瞬间,那倭寇嘴里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举着自己光秃秃的手臂恶狠狠地看着徐孝先。
那四男两女以及断桥上的一众人,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鸦雀无声。
“不用手下留情,一人打断一直胳膊一条腿。”
徐孝先把手里的刀扔给了吴仲,而其他倭寇见状,此时才想起来跑。
但他们早已经被吴仲等人包围在一起,瞬间又是一阵撕裂裂肺、鬼哭狼嚎的惨叫声在断桥上响彻天空。
诗情画意的断桥,在细碎雪花的飞舞中,此刻更像是修罗殿一般。
“住手!”
一艘不大的画舫,此时从远处急急冲了过来。
而徐孝先跟前,那四男两女此时才心有余悸地走到徐孝先身边。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为首的年长男子对徐孝先行礼道。
而此时被徐孝先抱在怀里的女童,粉雕玉琢的脸上挂着泪痕,正紧紧盯着徐孝先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