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麦福刚在两名太监的侍奉下收拾妥当,徐孝先就跟做贼似的跑了进来。
随即福善跟在屁股后面也走了进来。
麦福看了看两人,示意两名太监下去。
“怎么?昨夜里的事情没摆平?”
“那倒不是。”
徐孝先跟福善坐了下来,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道:“是有其他事情央求麦大人。”
麦福瞬间脸色不善的看着徐孝先。
琢磨了下道:“小子,这趟差事儿我跟福大人可是只管监察,其余我等皆不过问的。”
“可这差事儿要是办漂亮了,您二位在皇上那里也能得赏不是?”
徐孝先诱惑着两人道。
“先说说什么事儿吧。”
福善在旁出声道。
“很简单,请麦大人从现在起,便扮作是北镇抚司掌印镇抚,而福大人自然就是东厂的监察大人了。”
“就这点儿事儿?”
麦福诧异道。
徐孝先点着头:“就这点儿事。”
“那你干什么去?”
“我自然是要去查案子啊。若是他们知道我是掌印镇抚,那我在杭州的一切行动,岂不都要受他们监视跟约束?”
徐孝先继续道:“而麦大人若是扮作掌印镇抚,他们的注意力自然就不会放在我身上了,如此一来,查案岂不是就方便一些了。”
麦福跟福善听徐孝先说完。
两人互望一眼,俱是沉默着。
倒是没有想到,这小子竟然还有这么一手。
而且看样子,不像是昨晚上琢磨出来的,应该是酝酿已久了。
麦福不由笑着问道:“小子,你可知道,北镇抚司掌印镇抚出了京城,在一十三省的官员眼中意味着什么?”
福善也笑着道:“不管是杭州知府这一级的官员,还是布政使、按察使包括都指挥使,在他们眼里,自京城北镇抚司的掌印镇抚,那可是代表着皇上而来。
不说好吃好喝好住的会小心侍奉着,就是这明里暗里的好处,最起码能让你回京的时候,拉满满两三车回去!”
“尤其是再有月余可就是元日,这好处可不知道多到哪里去了,你就真舍得?”
徐孝先呵呵笑着,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心疼,道:“那就权当是我孝敬您二位了,毕竟,昨夜里您二位的提携之言,于我而言可是醍醐灌顶啊。
何况……我还年轻,是不是应该以仕途为重?
而且您二位也清楚,我这掌印镇抚的位置,能不能坐到过了元日,基本上就看这一趟差事儿,大意不得。”
麦福跟福善再次互望一眼,两人眼中都闪烁着满意之色。
甚至这心里都隐隐有些嫉妒、羡慕杨增了。
当初被俺答俘虏,不成想最后竟然因祸得福。
跟面前这个品行还不错的小子,结下了这么大的一个善缘!
往后颐养天年时,杨增怕是真有福可享了!
毕竟,他们这些“无依无靠”的宦官,老了之后虽不期望能像常人一样儿孙承欢膝下。
但若是能够有个一儿半女,临终时能够给他们一个体面的善终,不就是他们这些宦官最终的追求吗?
只是这种事情可遇不可求,想要找到能让自己称心满意的“儿女”,又哪里是容易的事情。
“好,这件事情我答应你了。”
麦福点头说道。
心里头则是不由“自私”地想着:等回了京城,或许……可以跟杨增争风吃醋一番。
以眼前这小子的能力,以及皇上、厂公甚至是陆指挥使的赏识,前程应该是一片大好没跑了。
所以……往后孝敬杨增一个也是孝敬,孝敬两个杨增不也是孝敬吗?
嗯,没错,这样一定成。
三人来到客栈的一楼,此时整个厅堂几乎被杭州府的官员占满。
一个个正望着楼梯口,低声交谈着。
陈不胜、吴仲等人,此时也被几名官员围着在寒暄。
几人显然不适应这样的场合,要么直接从嘴里冒出一句冷冰冰的无可奉告。
要么就是不知道。
吴仲稍微好一些,对于攀谈官员的言语试探,倒是也会委婉地答个滴水不漏。
随着楼梯处响起了脚步声,杭州知府宋冉便带着热情的微笑走到众官员最前头。
看着麦福、福善以及徐孝先三人走下楼,立刻行礼道:“下官杭州知府宋冉见过镇抚使大人。”
对于这种假扮北镇抚司掌印镇抚的事情,麦福甚至不用刻意去拿捏言行举止。
何况,在京城跟官员打交道也是常事,而且还要比其他人更为了解官场。
当下便只见麦福呵呵笑着,走下最后一步楼梯,还礼道:“有劳宋大人来此等候我等了。”
而后扫过客栈厅堂的其他官员,谦虚的摇头道:“宋大人这是……如此真是太隆重了。
我等本是前往南京办差,事毕后便想着这不知不觉的都快元日了,出趟京城也不容易,就想着抽出几日时间总得各处转转,也好看看我大明的山河美景。”
“大人来得可真是巧啊,这不……外面已经飘起了雪花,这个时候无论是游西湖,还是去凤凰山都是一件颇为惬意之事儿,若是大人有雅兴,下官……。”
南地与北地的区别,显然在对待下雪一事儿上就能窥见一二。
北地的雪让人发愁,南地的雪却是让人觉得风雅。
“不必如此麻烦。”
麦福摆着手,含笑道:“本不想惊扰各位大人,但昨日这手下闹出了点儿事情,这不惊动都不成了,如此都已经给各位添麻烦了,岂敢再……。”
“大人说得哪里的话,这样吧,这客栈依下官看来过于拥挤,且闲杂人等怕是也会扰了大人的雅兴。昨夜下官知晓各位大人大驾光临杭州后,便立刻命人把驿馆的房间收拾了出来。
虽然简陋了一些,但胜在清净,且景色也不错。
所以下官就斗胆邀请大人以及各位,入住驿馆如何?”
“这……不会打扰宋大人吧?”
“不会不会。”
宋冉急忙说道:“如此也是希望大人能够给下官等人一个结交大人的机会。”
“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麦福说完,随即就看向了徐孝先。
这小子不是想当喽啰吗?
现在机会给你了,收拾东西搬家吧。
徐孝先严肃着脸,对着陈不胜等人吩咐了一声,而后便立刻前往二楼和三楼。
而麦福旁边的福善,在宋冉看向麦福请教时,自然要介绍一番的。
听到是东厂千户时,宋冉这心里比昨夜听到北镇抚司秘密来到杭州还突突的厉害。
急忙行礼道:“下官宋冉有眼不识泰山,还望福大人恕罪才是。”
福善摆了摆手,东厂可是皇上跟前的最亲心腹。
出了京城,在外地官员眼里,那是要比北镇抚司还要敬重三分的存在。
毕竟,谁让东厂相比北镇抚司,距离当今皇上更近呢?
人家可是日日夜夜的服侍在皇上身边的。
不等徐孝先等人收拾好东西,宋冉等人便陪着麦福、福善率先离开。
留下了通判等几名官员,等候着徐孝先等人。
通达客栈的对面,那七名倭寇依然挂在那里。
宋冉在陪着麦福等人走出客栈时,像是那七根腊肠根本不存在似的,连看一眼都没有看。
麦福跟福善默契地互望了一眼,倒是也没有说话。
这种事情,自然是要交给徐孝先来办了。
所以徐孝先等人在杭州通判的陪同下走出客栈,看到那七名依然吊着的倭寇时心头充满了疑惑。
回头望了一眼陈不胜跟吴仲,两人俱是默默轻微摇了摇头。
“盯着。”
徐孝先上了马车,低声对陈不胜说了一声。
陈不胜点着头,道:“暗处有人盯着,只要有人动,就会跟着他们的。”
随即三人上了同一辆马车,而那通判跟其他同僚则在前面马车带路。
“倭寇不应该在杭州无依无靠啊,若是没有人庇护他们,就他们那侏儒一般的身材,是怎么敢在杭州横行霸道的呢?”
陈不胜看向吴仲问道。
“而且奇怪的是,难道刚刚那杭州知府宋冉,在来到客栈时没有注意到吗?”
吴仲也疑惑道:“或者是说……宋冉知道些什么,但这件事情跟他无关,所以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
徐孝先下意识地学着程兰嘟着嘴,摇头喃喃道:“都指挥使司、布政使司、按察使司三者之间的矛盾,在杭州府眼里怕就是神仙打架了,也许他们避而远之还来不及呢。”
吴仲默默点着头,陈不胜眼睛骨碌碌乱转。
……
一处占地颇广、白墙灰瓦的宅院内。
陈善举揉了揉宿醉后有些疼的太阳穴,一旁的商贾许栋急忙给奉上热茶。
“昨夜里喝得太多了,没理会你,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大人,北镇抚司来杭州了。”
许栋在旁低声说道。
陈善举瞬间手一抖,热气腾腾的茶水瞬间溢出,被烫到的陈善举一个拿捏不稳,上好的茶杯便摔在了脚下。
“什么时候的事儿?”
陈善举神色震惊道。
“好像是昨日刚到,而且……。”
许栋看着陈善举紧张的样子,不由跟着也更加的紧张,吞了口唾沫道:“昨日在通达客栈门口,镇抚司的人当街直接打死了一名倭寇……。”
“混帐东西!”
陈善举怒火中烧,气得拍了下桌子,看着许栋道:“不是早就叮嘱过你了?
看好那些小矮子了吗?怎么还让他们出去惹是生非?
忘了前几日的事情了?好不容易被压下来了,怎么又出了这种事情?”
“倭国人向来跋扈嚣张,据说……就是因为跟北镇抚司的人对视了一眼,倭寇应该是没说好话,而后就被北镇抚司的打死了一人,其余六人还在客栈对面的房檐下吊着呢。”
“没第一时间把人要回来?”
陈善举诧异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