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祥总感觉眼前这一幕有些熟悉。
但刚才陪着陛下小酌了两盅国酒的他,此时记忆力不是特别好,但之前的仇他还是记得住的。
于是,他一言不发地越过胡惟庸,上了自家的马车,扬长而去。
“不就是献了个酒方,你得意什么!”
胡惟庸气得直磨后槽牙,偏偏他献不出像国酒一样好的酒方,只能咽下这口恶气,跟着前来引路的侍卫,前往华盖殿。
走到院门口时,胡惟庸已经平静好了心情。
“不管陛下有多么重用薛祥,我才是大明的丞相,最重要的事情,陛下只会找我商议……”
话还没说完,院内传出刘基苍老的笑声。
“哈哈,陛下这一招棋下得妙,乱拳打死老师傅。”
刘基居然也在?
胡惟庸加快脚步冲进去,君臣二人见他来了,默契地收拾着棋盘上的黑白落子。
“子中,你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咱正要赢老先生呢。”
“陛下说得对,但想赢老臣,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
“哈哈哈哈!那下次咱俩有机会,再手谈一次。”
偌大的宫殿里,胡惟庸觉得三个人存在,有些拥挤。
等着收拾完棋盘,他终于按捺不住对刘基的敌意,出声嘲讽:“刘中丞最近不是一直在忙着与京城的才子们谈古论今,怎么有空进宫陪陛下下棋了?”
“老臣是来吃午膳的,因陛下有要事要与丞相大人商议,这才在等丞相大人的时候,抽空下了盘棋。”
刘基回答得中规中矩,偏偏语气里有股子炫耀的意味,不禁让胡惟庸火冒三丈。
陛下特意叫了刘基来吃午膳,那么刚才离开的薛祥一定也在一起。
合着就是不叫他是吧?
胡惟庸心里一下子窝了一股邪火,当场就对着刘基发作出来。
“既然是陛下与我商量要事,刘中丞还不速速离开?”
总不可能陛下打算把开设恩科的命题权,交给自己吧?
胡惟庸倒是希望如此,但明显陛下不可能临场换人。
而刘基听到这番质问,也没忍受胡惟庸的官场欺压,直接怼了回去:“这里是皇宫,还轮不到丞相大人决定谁的去留。”
“你!”
单论口舌之利,胡惟庸少了言官鼓唇弄舌,他自己还不是刘基的对手,心里憋的那口恶气更浓。
朱元璋见气氛到位了,连忙开始和稀泥。
“两位爱卿可是咱的左膀右臂,咱朝中的事务少了你们谁也办不好。”
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无声冷笑。
那意思很明显,谁也瞧不上谁。
至少胡惟庸是真的瞧不上,刘基这个喜欢明哲保身的胆小鬼,自认为离了刘基,他的差事只会办得更好。
刘基倒是没有说话,免得胡惟庸酒气还没完全消散,刺激太大,再耽误陛下要办的正事。
“哗啦。”
朱元璋将棋盒收拾好,比划着椅子让两人落座。
等两人坐下,他便直入主题。
“咱打算成立酒司,专门用来卖国酒,另外,民间的酒坊必须按照咱之前说的,达到标准才能酿酒。”
对于这个要求,胡惟庸早朝时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被溜了一圈回府醒了酒,他叫来幕僚商议后,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陛下,靠着酿酒卖酒挣钱养家的大明百姓,能有十万之众,更别提运输过程中创造的价值,这一下子全部由酒司负责,臣怕那些酒商无法接受,惹出事端来。”
陛下爱民如子这顶高帽子戴上,想摘下来可就难了。
朱元璋早知道胡惟庸不会轻易配合,笑着指正。
“咱说不达标不能酿酒,可没说不达标不能卖酒,咱决定让酒司像盐司一样,给卖酒的颁发酒证,不想酿酒的可以用器具换酒证,进货全从酒司进,运输到地方自己加运费加差价,想酿的咱甚至可以派人去指导,为的是节省粮食,不让人诟病喝酒误粮,这对酒行不是一件大好事吗?”
发酒证?
胡惟庸一下子就精锐地捕捉到,掌握这个酒证发给谁的权力,不仅能够获利还能够扩大自己的势力。
“可是陛下,那些小酒坊酿酒的工艺和成本,哪里比得过工部?长此以往下去,只怕从此大明只有国酒,再无其他了。”
就像吃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炒菜。
一个人吃,也得烧柴用油,一群人吃也是同样的,但一群人均摊下来的柴火和油水,绝对比一个人花费低得多。
酿酒自然也是量大从优,谁能干得过国家全力支持的酒司?
“咱第一次知道,子中你对酿酒的事这么了解,家里有酒坊吗?”
有。
但没挂着胡家的名,他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承认,免得被误以为是徇私。
于是从容不迫地摇了摇头:“我家没有。”
胡惟庸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亲家有。
这样谁也不能算他欺君!
“子中你的顾虑不错,咱也考虑过了,要是那些酒坊真的愿意传承酒业,但实在不赚钱,可以去酒司任职,家里也可以发酒证,既能酿酒又能赚更多的钱,这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吗?”
“这……”
胡惟庸仔细琢磨了一下。
陛下言之有理啊!
不说别人的酒坊,反正他亲家的酒坊和陛下的国酒打擂台绝对只有输的份儿,再说了,他们卖酒就是为了赚钱。
酒证对于旁人来讲很难拿,可谁叫他胡惟庸是丞相呢。
只要负责酒司的官员是他的人,他甚至还可以利用酒证这个事,一证两吃!
发证的时候收一笔银子,发完证谁拿着酒证卖酒,为了防止酒证被回收,还能再吃一次。
一念至此,刚才还反对的胡惟庸,立即改了口:“陛下也不能太为那些酒商着想了,他们之中确实有传统的手艺人,可大多还是重利的商户,发了酒证也要像考核官员一样,设定每年检验一遍,不达标就收回酒证,而且为了防止他们囤积国酒,还要限制数量。”
这样就能多发几张酒证了!
胡惟庸感觉自己真是一个天才。
朱元璋闻言也是竖起了大拇指,对着刘基不住的称赞:“你听听老先生,咱找子中来商量这件事真是选对人了。”
“陛下说得对,那么老臣就不参与酒司的决策,只管负责根据丞相大人提出来的要求,构架官员明细与职责。”
刚才还说得兴致勃勃的胡惟庸,顿时惊喜万分。
他不敢置信的追问:“陛下,你的意思是,让臣来负责酒司的事?”
“咱是想让你全权负责,可你是丞相,总不能让你到酒司去当转运使吧?”
胡惟庸笑容微僵,恨不得把自己一劈两半,一半当丞相,一半去酒司当转运使。
到嘴的鸭子不能让它飞了,思来想去,他想出一个好法子,主动提议。
“不如陛下选个能理解臣想法的,我们携手给陛下把酒司办得规规矩矩的,包陛下你满意!”
能理解胡惟庸想法的,那指定是交好的人,而不是刘基这种见面就要互呛的政敌。
一切按照朱元璋的计划之内进行,但他还是假装冥思苦想了一阵后,猛地一拍脑门。
“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