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南星不愿意细想,但是这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说了一会儿话,皇后露出一丝疲惫,王女自然很快察觉,顺手便把颜南星带出去了。
“时候也不早了,南星你晚上要回家去,对吗?不如我送你回去,省得你奔波劳累。”
颜南星的嘴巴微动,到底没有直白地说出,不需要啊,你儿子每天都要来接我回去。
乖乖上马车吧。
江心白到了太医院见不到她,也会知道她是被皇后请过去,不会空等。
王女的马车很是宽敞,她们三人坐着丝毫不显拥挤。
说是马车,颜南星瞧着,跟会动的小房子一样,屁股底下垫着的是上好的绸缎,车壁上挂着精致的挂毯,上面绣的花颜南星也看不出是什么花样,只觉得颜色也好,绣的也好。
她看得出王女今日有些心事,便想着安安静静地坐着,赶紧回家去就行。
王女再亲切,也是江心白的母亲啊,她总觉得有些压力。
也不知道桫椤想干什么,非常直接就开口询问,“母亲可是在想着兄长的亲事?”
王女“嗯?”的一声,回过神来,“是啊,一个心白,一个你,都到了嫁人娶亲的时候了!”
她有些怅然,“你还小,我还能再留几年,心白却不能再拖下去了。桫椤,你之前跟我说心白在河蛮成亲的时候,我虽然生气,但是也很开心他能有个伴,但是后来我再怎么问,他都说那做不得数,你说,那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他怎么会拿这种事作假呢?”
桫椤却说,“南星不是兄长的朋友吗?应该比我知道更多吧?”
“对啊!”王女一脸期待地看向颜南星,“南星~”
王女这一声娇滴滴的呼唤,根本让颜南星招架不住,会撒娇的中年妇女,杀伤力才最强啊!
面对养母鬼医娘这样满嘴粗话的酗酒暴力狂,颜南星可以毫无顾忌地骂回去,但是她对着宛如少女一样活泼娇气的王女却丝毫没有办法。
“这个,为了查案嘛,江心白做什么都行的啊……”
王女还是发愁得很,“查那些案子有什么用?我看他已经快把满朝文武都得罪了,就连裴相手下的刘御史都上本参他,我要是再不给他找个好岳父,可就危险了……”
她看向女儿,“桫椤,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面对王女的殷殷期望,江桫椤选择了甩锅大法。
“南星既然是兄长的朋友,自然比我去劝更稳妥一些。有些话兄长不愿意对我们说,却一定不会瞒着‘朋友’的吧?”
王女叹息,“这些年我不是没有为他操过心,可是他呢,总是忙着查案子、查案子,比他父亲还过分!”
江心白的父亲?
颜南星知道现在不宜说话,引起王女的注意,强行忍下追问的话。
江桫椤眸光一闪,笑问,“哥哥和他父亲很像吗?”
“不光是长相像,就连性子也是一样。”
王女含笑道,“可惜你没见过他,不然一定也会很惊讶的,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的目光变得悠远,似乎想起了许多美好的回忆。
细细品味了一会儿,她才继续道,“桫椤,从前没有替你郗叔叔洗清冤屈,我没有在你们面前提起他,但他果真是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这几日我也在想,当初若是我再坚定一些,再相信他一些,结果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江桫椤含笑听着,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若是当初坚定一些,王女坚持不肯和郗昭明和离,哪儿会有她的出生呢!
王女毫无察觉,继续说道,“只是过去的事也就罢了,我没有保护好昭明,但是我不能让我儿子重复他父亲的结局。”
她扭头看向颜南星,“南星,裴相是我多年好友,我这几天去拜访他,他与我详细说了当时的情况,包括心白为什么手会受伤。”
颜南星有些尴尬,“江总捕是为了保护我才……”
颜南星还没说完,王女便摇摇头,“南星,我没有迁怒于你,不用这样紧张。我知道心白一向这样,看不得有人在他面前行凶。,我现在不指望心白像他燕叔叔一样从总捕衙司脱身了,他自己不愿意,我是犟不过他的。但是,他不能再这样孤身一人、把自己放在那么危险的境地。”
“嗯嗯,”颜南星心情复杂。
似乎,就这样混过去了?
桫椤看看颜南星,又看看母亲。
如果母亲在现场,一定不会这样想,桫椤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他那样紧张。
颜南星对他来说,一定是非常重要的。
桫椤自己也不知道,现在自己的感觉是什么。
为什么,对江心白来说,查案很重要,颜南星很重要,越江王府就不重要了吗?
也许,他的心里从来都没有接受过自己这个妹妹。
想了好一会儿,桫椤错过了一些对话,回过神来,便听到母亲拉着颜南星的手,“南星,我已经和裴相说好了,先让心白和裴家三小姐和他见一面,裴家小姐我是见过的,生得端庄大方,一点儿也不扭捏,心白会喜欢的,只要他答应见面!”
已经完全陷入自己的想象的王女没有发现,桫椤却很明显地看得出颜南星的为难和抗拒。
但是,她为什么要帮这个女人呢?
桫椤笑了,帮着母亲说了好几句话,让颜南星完全无法拒绝“帮忙”。
除非她敢说出实情。
可是江桫椤终究失望了,颜南星并不敢。
可是江桫椤没有想到,在回府之后,王女会拉着她转而说起她的婚事。
“我跟你讲,这婚姻是女孩子一辈子的大事……”
她的父亲也一脸“娘子说的都是真理”的表情,让江桫椤无可奈何。
心烦意乱地,她只好逃去了国子监。
国子监也不太平,她一介女流,国子监上到陪监,下到学生,心里都有些不服气。
恰逢她国子监开学,陆家就犯了事。
近日里江心白从陆定钊府里的人查起,多个朝廷大员都牵扯进去了,先是提审他们的仆人、管家,录下口供之后便带手下上门抓人。
国子监的学生都少了好几个。
都是因为家里的告假了。
这会儿看到这空落落的样子,江桫椤不免叹了口气,今夜过后,不知又有谁不能来了。
正要进自己的屋子,她突然看见一位身穿蓝色长衫的学生,头发湿漉漉的,半披着,正半跪在地上。
“你是谁?在做什么?”
那人惊讶地抬头,“祭酒?”
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这人才忙低头行礼,“学生柳若骞,拜见祭酒大人。”
江桫椤眼神流转,“你是在擦什么?这么晚了也不回家?”
柳若骞没有抬头,“回禀祭酒大人,这是同窗们跟我开的一些小玩笑,我擦干净就好了。”
江桫椤皱眉,“怎么?你觉得自己这样做对吗?圣人有云, ‘忠告而善道之’,你今日容忍他们这样的恶行,一则说明了你的软弱可欺,来日他们便会加倍地欺凌你,二则,他们今日的小恶不加以阻止,来日必会犯下大错,如此行事,可是君子之道?”
柳若骞仍旧没有抬头,“祭酒说的是,不过学生记得这句话后面还有一句, ‘不可则止,毋自辱也’,前日学生也曾据理力争,不过授课的博士当时便告诫学生,做人还是要怀着仁慈之心,不可小气。”
江桫椤沉默了。
自己好歹也是国子监祭酒,但是这博士这样谄媚权贵,这样颠倒黑白,江桫椤觉得自己的脸都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一样。
这时柳若骞又继续说道,“学生如此说,并非是告谁的状,让祭酒处理谁,因为学生本是奴籍,这是祖上的过错,学生现在还无法改变这一点,同窗们因此看低我,不算毫无缘由。再者,他们既没有逼迫我退学,实际上也并没有干扰到我的求学,因此我不愿把事情闹大,弄得无法收拾,请祭酒明鉴。”
江桫椤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原来你就是那个以奴籍的身份考上国子监的柳若骞。”
她突然问了一个柳若骞没想到的问题,“你为什么一直不肯抬头?”
柳若骞沉默了一下,抬起头,“祭酒光彩照人,使学生自惭形秽。”
江桫椤看着她半披发的野人模样,心里接受了这个解释。
“好吧,算你机灵,不过这件事你可以选择妥协忍让,我身为国子监祭酒,却不能让这样的不正之风蔓延开来。”
只是这样一来,柳若骞想要的平静生活便消失了,即便他仰天大喊自己没有告状,也没有人会相信他的。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
只好苦笑着,“多谢祭酒大人主持公道!”
江桫椤这才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