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宫陡然接到了太监的通传,瞬间乱成一团。
他们自打进宫,别说接驾,就是连寻常来串门的嫔妃都没有。
才人性子淡,跟谁都不来往,故而听到此消息,除了乐得险些喜极而泣,慌的连北都快找不着了。
还是赵悦如稳的住底气,出来厉喝一声:“都慌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说着,又对身边的宫女吩咐道:“去把新做好的茶点摆上些,等皇上来了垫垫肚子。”
小宫女忙应了一声,跑出去几步又跑回来。
“娘娘……您要不要换一身衣裳,皇上头回来咱们宫里,您还是穿的鲜亮些为好。”
赵悦如一身绛紫色的裾袍,看起来沉稳又大气,却也缺了女儿家的娇媚和多情。
赵悦如面无表情的道:“后宫的女人贵在端庄得体,我为何自降身价学那些狐媚?下去吧。”
她不是不愿换,实在是志不在此。
她自小跟着父兄在战场上长大,会走的时候就会拿红缨枪。
心中的天地是战场孤烟,保家卫国。
可恨自己是女儿身,不能替父亲上战场,却要进到这四四方方的宫墙里来。
这满眼雕梁画栋的皇宫,是她的牢笼。
在入宫前,她是那样的绝望,亲手扼杀满心向往和期待,不得不放下红缨枪,拿起翡翠簪子戴在头上。
她想,就当把魂魄抹掉,留仅剩的一条命再为家族做些什么吧。
如此,便视死如归的进了宫。
所以当她真接到了皇上要来的旨意,没有欣喜,只有心如死灰。
她懒得讨好,更不屑谄媚。
赵悦如就是赵悦如,谁都代替不了。
在除了她以外所有宫人的期盼下,圣驾终于到了。
赵悦如守着规矩跪等在华清宫门口。
一道明黄的身影从身前走过,路过她时连顿都没顿,只扔了一句:“起吧,朕听说你棋下的不错,摆棋盘吧。”
赵悦如一愣,赶紧起身垂着头跟在他身后。
小宫女飞快的拿来棋盘摆好,又惕惕然的退了下去。
赵悦如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在原地。
裴祁渊眼风都没往赵悦如身上扫一个,只不悦的道:“还要朕请你?”
赵悦如回过神,赶紧走到他对面坐下,“臣、臣妾……”
她实在不适应这么自称。
裴祁渊蹙了下眉,“禁声,下棋。”
赵悦如不敢再说话,只在心里盘算着,到底是让皇上两招,还是直接赢了更好。
她虽不在乎自身荣宠,但毕竟背后系着整个赵家,就算不为自己,也要在宫中博个一席之地的。
可刚下了几步,赵悦如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裴祁渊棋步老辣,神鬼莫测,不动声色的运筹帷幄,当发现时他已经割据半壁江山。
赵悦如认输。
又开。
又输。
赵悦如从开始的心不在焉到后来完全陷入解棋中,被裴祁渊打的毫无翻身之力。
直到五局后,她终于难堪的放下棋子,坦然的道:“皇上棋艺高超,臣妾自愧不如。”
裴祁渊下的也无趣,把棋子往罐子里一扔,“女子有你这样的棋艺已属难得,不必妄自菲薄。”
古语说:棋局看品性。
赵悦如下棋的风格大开大合,不拘小节,冲阵时大有一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带有极浓烈的英雄主义色彩。
以她这个年纪,有这样的胸襟,确实少见。
裴祁渊因着她的秉性,也难得好心情的与她闲话了一句。
“赵将军近来身子可好?”
赵家满门忠烈,在他龙潜之时便为大璃国驻守边关,一辈辈传至赵悦如的父亲赵长生这一代,仍是忠君为国,这就不易。
只是老将军在七年前的平羌战役中,身受重伤,再不能上战场。
现在接手的事赵悦如的兄长。
所以,裴祁渊对赵悦如比其他嫔妃始终高看一眼,也愿意多问一句。
赵悦如顿时像面圣的大臣般,拱手道:“蒙皇上挂念,家父一切都好,只是心中常记挂皇上,想有机会可以面圣。”
裴祁渊笑了笑,也似对待臣子般一抬手。
“不必多礼,老将军为国尽忠当是璃国功臣,若想见朕,给宫里递个折子就好。”
说着,又顿一下问:“近来,你兄长可有写家书回来?羌人一直在边境不安分,辛苦你兄长了。”
赵悦如一脸坚定的道:“多谢皇上关怀,兄长近来没有写信,但请皇上放心,将士军心甚稳,定会扫平边境。”
裴祁渊欣慰的点了点头,起身道:“代朕向你父兄问好,朕还有折子要批,就先回去了。”
赵悦如蹲了个福,“恭送皇上。”
看着裴祁渊的背影,赵悦如在心里松了口气。
凭她的直觉,皇上对自己并无半分情爱之念,只有君臣之宜,如此也好。
相比夫妻之爱,像现下相敬如宾才更合自己心意。
小宫女走了进来,一边收拾棋盘一边道:“娘娘怎么没留下皇上,马上要用膳了,娘娘留皇上用个晚膳也好啊。”
眼下,所有进宫的新人都没得过面圣的机会,若是她们娘娘能得了第一份,那在宫里的地位便瞬间就水涨船高了。
赵悦如神色淡然的喝了口茶,似是自言自语般的道:“无心在此,强留又有什么意义。”
而她的直觉果然没错,裴祁渊出了华清宫便想去乾坤宫偏殿,却在路上被一个小太监送的折子拦下了脚步。
“皇上,顺天府尹送上急递,请皇上旨意。”
裴祁渊面容一整,当即打开折子看了起来。
折子上报来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城郊五里处发现红莲教的踪迹。
红莲教起源于前朝,后来前朝皇室被裴氏夺了江山,其余孽全部投靠了教会,又仗着前朝留下的根基一代代传到现在。
他们人数不多,却武功高强,每次出动必打着前朝旗号。
若是派正规军去剿灭,怕是会引得京中民心不稳,而且自己才刚刚坐上皇位,红莲教在这个时候出来,明显是在挑衅自己。
裴祁渊微微眯起眼睛,随即问赵德:“霍肆的伤养得如何了?”
赵德目光闪了闪,赶紧答道:“虽有几处重伤未痊愈,但行动已经无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