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的晨雾染着松香时,陈青山在鹰嘴崖的岩缝里发现了那盏铜灯。灯身上面刻着昂首的狼头,灯油里混着辽东地区少见的鲸脂,灯芯是金丝缠的西洋玩意儿。
那日苏蹲在溪边浣药,忽然看见水面漂来一片桦树皮,皮上用炭笔描着古怪的符号:\"青山,这画的好像是外国的罗盘?\"
老参客此时叼着空烟袋凑近,烟杆在树皮上划出一道油痕:\"昨儿个夜里,二道沟的猎户说见着几个黄毛鬼在林子里转悠,都背着铁匣子,嘴里念叨'龙脉''长生'什么的。\"
陈青山摩挲着铜灯上的海波纹:\"一百年前老毛子修铁路时,也往山里埋过这种灯。\"他忽然将灯油泼向岩壁,油脂遇风燃起了青火,照出壁上新刻的十字标记,\"这不是探矿的记号。\"
岩温的猎鹰此时俯冲而下,鹰爪上绑着半截皮质手套。春草留下的蛟尾鞭突然无风自动,鞭梢的铜铃指向西北方的老金沟:\"嫂子,鞭子在发烫!\"
今年老金沟的雾瘴比往年浓了十倍。陈青山踩着鹿皮靴踏入雾中时,靴底粘上了黏糊糊的黑油。那日苏用铜镜照向雾瘴,镜面映出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正将青铜钉按入古松的树心。
\"他们在钉引龙桩!\"老参客烟袋锅抖出火星,\"光绪年间有帮传教士进山,也是这般偷地脉...\"
陈青山挥刀斩断最近那根铜钉,钉身突然渗出来腥臭味的黑血。树林深处传来了一声洋腔洋调的喝骂,四个穿卡其布猎装的外国人端着微冲围拢了过来。领头的大胡子举着一个黄铜罗盘,盘面嵌着半枚滴血的玉珏。
\"陈先生?\"大胡子的官话带着胶东口音,\"我们在做地质考察,还请您不要干预..\"
这时那日苏突然甩出锁链纹缠住罗盘,玉珏青光暴涨:\"这物件是陈家祖坟里的陪葬品!\"
突然的枪声惊飞了林鸟。陈青山旋身踢起一块火山岩,石块撞偏了弹道。岩温的硫磺箭破空而至,箭簇却在触及大胡子前被什么东西挡了下来——那人颈间挂着一枚狼牙坠子,正是当年陈家老祖封山时用的法器。
\"威廉博士花重金从海参崴买来的。\"大胡子摸着狼牙冷笑,\"听说能辟邪?\"
此时陈青山突然挥刀劈向地面,刀锋触到黑油的刹那,整片老林子剧烈震颤。十二具缠着青铜链的尸骸破土而出,每具心口都钉着西洋银币。那日苏的铜镜映出尸骸背后的虚影——竟是春草被困在青光锁链中。
\"你们在炼尸傀!\"老参客的烟袋锅砸向了大胡子,\"外国邪术!\"
威廉博士此时从雾中慢慢踱出,手中捧着一本羊皮书:\"陈先生,令先祖在万历二十八年与葡萄牙传教士合着过《山髓考》,书中记载了用龙脉炼长生丹...\"他翻开泛黄的书页,赫然是陈家祖传的镇山印拓纹。
陈青山的刀锋停在威廉颈前半寸:\"春草的魂在哪?\"
\"在归墟。\"博士推了推金丝眼镜,\"我们不过是想请镇山人打开地脉...\"他忽然掀开风衣,腰间缠满了刻着西洋符咒的青铜钉,\"就像您先祖当年做的那样。\"
春草留下的蛟尾鞭此时突然凌空飞起,铜铃在雾瘴中炸出一道清音。春草的虚影在鞭梢浮现,一鞭抽飞威廉手中的羊皮书。书页纷飞间,那日苏看见三百年前的画面——陈家老祖与洋人密探对饮,脚下踩着上百具萨满的尸骸。
\"老祖宗造的孽,该清了。\"陈青山将镇山印拍入地面,印光所照之处,青铜链尽数崩断。十二具尸骸突然暴起,西洋银币从心口弹出,化作流光刺向威廉一伙。
大胡子的狼牙坠子突然炸裂,飞溅的碎玉划破雾瘴。春草的虚影趁机卷走半枚玉珏,与那日苏的守山印拼成完璧。此时老金沟深处传来龙吟声,震得威廉手中的青铜钉纷纷坠地。
\"不可能...\"博士的镜片裂成蛛网,\"《山髓考》明明说...\"
\"说用守山人的血能开地脉?\"那日苏将玉珏按在他眉心,\"书是我烧的,当年。\"
陈青山的刀锋此刻掠过威廉的发梢,挑断了他腰间的铜钉囊。春草的虚影在玉珏中轻笑,蛟尾鞭卷着他们带的微冲扔进山涧。岩温的猎鹰叼着羊皮书残页飞向了峰顶,纸页在晨曦中燃成灰烬,宛如三百年前未烧尽的余孽。
当最后一丝雾瘴散去时,老参客在引龙桩下挖出一个青铜匣。匣内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枚玉珏,每枚都刻着陈家先祖与不同人的契约。陈青山将玉珏沉入天池时,春草的虚影在水面久久不散——这一次,她手中握的不再是鞭子,而是斩断宿命的微型冲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