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峰顶的雪冠崩塌第七日时,陈青山在裸露的龙脊上摸到了青铜剑的脉动。那日苏跪坐在先祖金身旁,腕间锁链纹已爬满陈家老祖的遗骸,青苔在尸骨缝隙间织成诡异的图腾。
\"青山,老祖宗的心口钉在跳。\"她指尖拂过金身胸前的青铜剑柄,剑格处狼眼图腾渗出淡金血珠,\"像是要活过来...\"
陈青山将镇山印按在龙脊裂缝处,印底浮现的却不是山纹,而是春草临终时用血绘的归墟图:\"阿苏,你看这地脉走向——老祖宗当年斩的不是地脉,是把长白山的魂卖给了归墟。\"
岩温的猎鹰此时突然俯冲而下,鹰爪上绑着的鱼皮浸透腥臭黏液。陈青山展开图细看,鱼皮内侧用靺鞨文画着三百年前的契约:陈家老祖以百名萨满魂魄为质,向归墟借来镇山之力,代价是每逢甲子需献祭一名镇山人。
\"怪不得春草要往龙脊里跳...\"那日苏扯断锁链纹缠上金身脖颈,\"老祖宗,你欠的债该清了。\"
青铜剑此时突然自鸣,剑身浮现密密麻麻的哭脸。陈青山反手将镇山印拍在剑柄,哭脸化作青烟钻入龙脊。裸露的山岩开始渗血,血珠在半空凝成春草的虚影:\"当家的,归墟的使者要来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语,二道白河突然开始倒流。河水卷着青铜器残骸涌向了白头峰,每件器物都刻着一颗滴血的狼牙。老参客撑着桦皮船逆流而上,船头堆满了刻着镇魂咒的雷击木:\"当家的,使鹿部传来狼烟,归墟的黑帆出现在镜泊湖!\"
陈青山突然挥剑斩断金身左臂,骨茬处竟露出半卷鱼皮契书。那日苏就着血光细读,越看脸色越白:\"老祖宗当年献祭的不仅是萨满...还有他自己的妻儿...\"
岩温的猎鹰在此刻发出凄厉哀鸣,从半空直坠而下。陈青山接住猎鹰,发现它左翼生满冰鳞:\"归墟的瘴气到了。\"他割破掌心将血抹在鹰羽,冰鳞遇血即化,\"阿苏,起七星灯!\"
那日苏在龙脊裂缝处摆开七盏青铜灯,灯油用的是镇山人的心头血。当第七盏灯亮起时,白头峰突然陷入死寂,连风雪声都消失了。春草的虚影在灯阵中央凝实,手中蛟尾鞭缠着条青铜锁链:\"归墟的船...来了...\"
镜泊湖方向腾起了黑雾,雾中隐约可见三桅帆影。船首像是一个八足兽头,眼窝处嵌着一滴血玉珏。陈青山将镇山印抛向半空,印光所照之处,湖面浮现密密麻麻的青铜棺——每一具棺盖都刻着陈家老祖的狼牙图腾。
\"好一个陈家老祖!\"黑帆船上传来非人非兽的嘶吼,\"借我归墟三百载,如今想用子孙血偿?\"
那日苏突然扯开衣襟,心口的镇山印暴长青光:\"老祖宗欠的债,今日用归墟契还!\"她腕间锁链纹离体飞向黑帆船,缠住船首的兽头。陈青山趁机挥剑斩断龙脊裂缝,地脉深处传来春草最后的呼喊:\"填阵眼!\"
岩温抱着雷击木跃入裂缝,木身上的镇魂咒遇血自燃。老参客将整船青铜器倾入湖中,器身咒文组成困龙阵。黑帆船在青光中逐渐虚化,船首兽头突然炸裂,飞出上百道冤魂——正是当年被献祭的萨满魂魄。
\"青山...\"那日苏此时突然软倒,镇山印的光华正在消退,\"归墟要带走抵押的魂魄...\"
陈青山将青铜剑插入心口,淡金色的血泉喷涌而出:\"陈家的债,用陈家的血还!\"血珠在半空凝成新的契书,将归墟的印记一点点抹除。春草的虚影突然凝实,蛟尾鞭卷住黑帆桅杆:\"阿嫂,烧了老祖宗的金身!\"
只见那日苏引燃了七星灯阵,火光顺着锁链纹蔓延。陈家老祖的金身在烈焰中扭曲,心口青铜剑熔成铜水,露出腔内封着的半枚玉珏——与春草融入龙脊的那枚正好契合。
黑帆船在此时彻底虚化,归墟使者的咆哮着震碎了半数的青铜棺。陈青山拔剑指向苍穹,龙脊裂缝中突然腾起春草的光影,她手中玉珏与金身残骸拼合,在归墟契书上烙下镇山印。
\"从此长白山魂归山灵,与归墟两不相欠!\"
当最后一缕黑雾消散时,镜泊湖恢复了平静。岩温从裂缝中爬出,手中攥着一块带血的雷击木,木纹已与龙脊山岩融为一体。老参客的桦皮船上堆满青铜器残片,每片都刻着崭新的镇山咒。
那日苏倚在陈青山怀中,腕间锁链纹尽数消散:\"春草在龙脊里...可寂寞?\"
白头峰顶这时突然落下今年的第一片雪,雪瓣上隐约可见蛟尾鞭的纹路。陈青山将玉珏埋入龙脊裂缝:\"她把魂脉系在了地脉上,从此山灵哭时有她哄,地脉痛时有她疼。\"
三年后的开山祭上,使鹿部献来一匹通体雪白的幼鹿。那鹿额间生着蛟尾鞭形状的斑纹,见着那日苏便屈膝轻蹭。陈青山在祭坛埋下最后一枚青铜钉时,钉尾突然绽放出春草最爱的冰凌花——那是地脉终于痊愈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