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妃娘娘,这边请。\"引路的小太监提着灯笼,声音压得极低。穿过御花园西侧的偏门,眼前的景致陡然荒凉起来——石板路变成了土径,精心修剪的花木换成了肆意生长的杂草,连月光似乎都更冷了几分。
董鄂宛宛拢了拢斗篷,示意身后的芍药和蔷薇跟紧。入宫三日,她终于找到机会来这冷宫探望那位传说中的废后——孟古青。
\"娘娘,前面就是静妃住处了。\"小太监停在一座灰扑扑的院落前,门楣上\"静思居\"三个字已经斑驳不堪,\"奴才...奴才就不进去了。\"
宛宛点点头,赏了他一块碎银:\"去吧,别跟人说你来过这儿。\"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院内比想象中整洁许多。一棵老梅树下摆着石桌石凳,桌上还放着半局残棋。屋内有微弱的灯光透出,隐约可见一个人影正在窗边读书。
\"静妃姐姐可在?\"宛宛轻声唤道,刻意省去了繁文缛节。
窗边的人影明显一僵,随即窗户被猛地推开,一张明艳如朝阳的脸探了出来:\"谁?\"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宛宛还是被眼前女子的美貌震住了——杏眼樱唇,肤若凝脂,眉宇间那股子桀骜不驯的神气,活脱脱就是小说里描写的\"草原第一美人\"。只是此刻这张脸上写满了警惕与敌意。
\"我是董鄂氏。\"宛宛福了福身,\"特来拜见静妃姐姐。\"
孟古青——现在该称静妃了——冷笑一声:\"哟,新得宠的嫡妃娘娘大驾光临,我这冷宫可蓬荜生辉啊。\"话虽讥讽,声音却如清泉叮咚,带着草原女子特有的爽脆。
宛宛不以为忤,示意芍药和蔷薇将带来的食盒与锦被放在石桌上:\"听闻姐姐这里冬日寒冷,特地带了些吃食和御寒之物。\"
静妃的目光在那些东西上扫过,眼中闪过一丝波动,随即又恢复冷硬:\"嫡妃娘娘好大的胆子,刚入宫就敢来冷宫施舍?不怕沾了晦气,失宠于皇上?\"
\"姐姐说笑了。\"宛宛自顾自地坐下,打开食盒,香气立刻飘散开来,\"这是御膳房刚做的奶酥饼和手抓羊肉,还热着呢。\"
静妃的鼻子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显然很久没吃过这样的美食了。但她很快别过脸去:\"孟古青多谢嫡妃娘娘美意,只是不收嗟来之食!\"
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却掩不住微微颤抖的尾音。宛宛注意到她单薄的衣衫和略显苍白的面色,心中一酸。这位曾经的皇后,如今连温饱都成问题。
\"姐姐误会了。\"宛宛柔声道,\"这不是施舍,是妹妹对姐姐的敬佩。姐姐敢作敢为的性子,妹妹仰慕已久。\"
静妃猛地转过头,杏眼圆睁:\"你敬佩我?一个被废的皇后?\"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董鄂氏,你莫不是来取笑我的?\"
宛宛摇头,示意芍药和蔷薇退到院外。待只剩下她们二人,她才轻声道:\"姐姐只是不适合这深宫罢了。若在草原上,姐姐定是翱翔九天的鹰,何至于...\"
\"住口!\"静妃厉声打断,眼中却泛起水光,\"你...你知道什么...\"
宛宛不慌不忙地倒了杯热奶茶推过去:\"我知道姐姐比皇上小一岁,是太后的亲侄女,科尔沁草原的明珠。我知道姐姐擅骑射,能饮酒,最讨厌繁文缛节。\"这些都是她从史书和宫人闲谈中拼凑出来的,\"我还知道...姐姐本可以过得很快乐。\"
最后一句话像支箭,直直刺入静妃心口。她踉跄后退两步,扶住梅树才稳住身子:\"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什么。\"宛宛起身,将锦被披在静妃肩上,\"只是觉得,这深宫已经够冷了,何必再让心也冷下去?\"
静妃愣在原地,任由那床柔软的被褥裹住自己单薄的身躯。月光下,她倔强抿着的嘴唇微微发抖,眼中的敌意渐渐融化成一团迷雾。
\"你这又是何苦呢...\"良久,她低声道,声音里透着疲惫,\"我与你非亲非故...\"
宛宛微笑:\"就当是妹妹任性吧。姐姐若不喜欢,我改日再来。\"
她转身欲走,却被静妃叫住:\"等等!\"静妃咬了咬唇,终于低声道,\"...谢谢。\"
这两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宛宛心头一暖。她回身行了个标准的宫礼:\"静妃姐姐保重,妹妹告退。\"
走出院门时,宛宛隐约听到屋内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她轻轻叹了口气——孟古青不过二十出头,在现代还是个大学生,在这里却已经历了大起大落的人生。
\"娘娘心肠真好。\"蔷薇小声道,\"静妃那般无礼,娘娘还...\"
宛宛摇头:\"她不是无礼,是骄傲。\"就像被困的野兽,宁可饿死也不肯低头乞食。这种骨气,在这深宫中实属罕见。
回宫的路上,宛宛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看着自己。她猛地回头,却只看到一片晃动的树影。
\"娘娘怎么了?\"芍药紧张地问。
\"没什么。\"宛宛收回目光,\"可能是野猫吧。\"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们离开后,一个老嬷嬷从树丛后走出,匆匆赶往慈宁宫。
慈宁宫内,孝庄太后正在佛前诵经。听完老嬷嬷的禀报,她手中的佛珠顿了顿:\"董鄂氏真这么做了?\"
\"千真万确。\"老嬷嬷低声道,\"嫡妃娘娘不仅带了吃食被褥,还与静妃说了好一会子话。老奴离得远,听不真切,但看静妃的样子...似乎很受触动。\"
孝庄闭目良久,突然轻笑一声:\"这个董鄂氏,倒是有趣。\"她睁开眼,目光复杂,\"哀家那侄女性子倔,连哀家送的东西都敢拒,竟会收董鄂氏的礼...\"
\"太后,要不要老奴去查查嫡妃娘娘的用意?\"
\"不必了。\"孝庄摆摆手,\"她若真有坏心,大可不必亲自去冷宫冒险。\"顿了顿,又补充道,\"明日以哀家的名义,给静思居送些炭火去。就说是...天气转凉了。\"
老嬷嬷会意,躬身退下。佛堂内重归寂静,只剩孝庄一人对着佛像出神。这个董鄂氏,似乎比她想象的要聪明——知道善待废后最能赢得太后的好感。但方才老嬷嬷描述中董鄂氏看孟古青的眼神,又不像全是算计...
\"罢了。\"孝庄轻叹,\"总比那些只会争风吃醋的强。\"
另一边,宛宛回到自己的翊坤宫,发现魏丑夫正守在宫门外。作为外男侍卫,他不能入内廷,只能在宫门处值守。见到宛宛,他眼中闪过一丝释然:\"娘娘回来了。\"
\"嗯。\"宛宛微笑,\"今日可有什么消息?\"
魏丑夫左右看看,压低声音:\"皇上已经下旨,改'贤妃'为'嫡妃',朝中虽有微词,但都被压下了。\"
宛宛挑眉——福临动作倒快。看来那封信很有效果。\"还有呢?\"
\"佟嫔那边...\"魏丑夫声音更低了,\"近日频频召太医请脉,似乎...是在调养身子。\"
调养身子?宛宛心头一紧。历史上佟嫔就是在这段时间怀上三阿哥的。她得想办法阻止...
\"知道了。\"她简短回应,\"你继续留意。\"
进入内室,芍药和蔷薇伺候她更衣洗漱。宛宛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入宫才三日,眉眼间已多了几分凌厉。她试着笑了笑,却发现那个曾经天真的大学生笑容再也回不来了。
\"娘娘今日累了吧?\"蔷薇为她拆下发髻,\"静妃那般不识好歹,娘娘何必...\"
\"你不懂。\"宛宛打断她,\"在这深宫里,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何况孟古青这样骄傲的人,一旦认可了你,会比那些表面奉承的可靠得多。
芍药端来安神茶:\"娘娘,明日是初一,按例要去给太后和皇后请安。\"
宛宛点头。入宫以来,她还没正式拜见过这两位后宫最尊贵的女人。太后那边,有了今日之事或许会顺利些;至于皇后...历史上这位继后并不受宠,但能稳坐后位,必有过人之处。
\"备两份礼。\"她吩咐道,\"太后那边,选那尊白玉观音;皇后...就那套翡翠头面吧。\"
夜深人静,宛宛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冷宫方向。月光下,紫禁城的屋顶连绵起伏,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她已经踏入这权力的游戏,再无悔路可退。
\"孟古青...\"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那个骄傲的草原明珠,或许会成为她在这深宫中的第一个盟友。而佟嫔...绝不能让历史重演。
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藏在袖中的珍珠贝母匕首,宛宛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既然命运将她推上这条路,那她就要做最耀眼的那颗星,哪怕...要沾满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