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裂的布料上还沾着焚天火的余温,墨砚攥着那片残布立于寒潭边,因果丝在掌心勒出血痕。身后忽然传来冰晶碎裂声,陆峥的霜发垂落肩头,唇色苍白如纸。
“你拦不住他。”陆峥的嗓音沙哑得可怕,“也不必拦。”
墨砚猛然转身,因果丝缠住陆峥手腕:“我去找素笺魔主!他应该还有办法......噬心蛊……”
“早解了。”
墨砚的玉笛“当啷”坠地。
“现在去找素笺,无非是换个傀儡咒。”陆峥拾起玉笛递还,“若我的命要轻禾变成行尸走肉来换,我宁可他恨我。”
陆峥从袖中取出冰魄簪,他将簪子放入墨砚掌心:“收着吧。”
墨砚攥紧冰魄簪,簪身刺破掌心:“我去抓叶轻禾回来!”
“墨砚。”陆峥按住他肩头,“我现在要你留下帮我。”
墨砚踉跄后退,簪上赤莲纹亮如泣血:“你要我如何?眼睁睁看你神魂俱灭?”
“我已经传讯让程西与林知苑在丹房候着,你若是朋友就跟我来。”
丹房内定坤炉轰鸣,程西正将赤莲纹拓在阵盘上。林知苑的盗梦符悬在半空。
陆峥推门而入,霜发间凝着细碎冰晶,掌心托着一卷泛着幽蓝光泽的玉简。
“知苑。”他指尖轻点玉简,冰魄诀解开封禁,露出内层《盗天机》三字,“今日起,你便是本座亲传四弟子。”玉简飞入林知苑怀中,卷首浮现陆峥的霜纹印记,“盗梦之术非窥私器,需以苍生为念。”
“师尊……”少年喉结滚动,重重叩首,额角抵住冰面。
“茶。”
少年颤抖着举盏过头,陆峥接茶时突然倾身,霜息拂过徒弟耳畔:“哭什么?最早知道今日的可是你。”
林知苑泪如雨下。
“盗天机者,当盗三光养浩气。”陆峥饮尽茶水,“莫学为师……困于私情。”
林知苑突然明白,这拜师从来不是传承,而是陆峥为他备的护命符:亲传弟子魂印加身,三界再无人能究他盗梦之罪。
“程西。”陆峥转身按住程西肩头:“轻禾碎契后恐遭心魔反噬,我虽已护住他心脉,但仍需加一层保险。请你和墨砚,知苑配合,助我开启问心阵。”
程西含泪点头。
“问心阵可暂封同命契反噬,但需三人护法,墨砚主阵,小西控灵,知苑锁魂。”他抬眸望向虚空,仿佛穿透时光看见叶轻禾碎契的刹那,“阵启之时,便是因果尽断之日。”
墨砚的因果丝缠住阵枢,嘶声喝道:“陆峥!现在停手还来得及!”
“已经拦不住轻禾,停手是同亡,起阵,能活一人。”
“轻禾碎契所承受的反噬,问心阵能替他扛下七重,余下三重......”他忽然轻笑,“本座欠他的。”
林知苑的盗梦符凝成结界,却见陆峥心口浮出半枚丹心。丹心化作冰魄锁链,将问心阵与叶轻禾的神魂强行勾连。
焚天谷的赤岩被暮色染成血色,叶轻禾跪在祭坛中央,赤霄剑倒插于地,剑锋没入焦土三寸。心口的赤莲纹灼如烙铁,每道纹路都似在撕扯神魂。他并指划过胸膛,焚天火自指尖燃至剑柄,金焰顺着剑身窜入地脉,将祭坛古老的符文逐一点亮。
“同命共死......”他嘶声冷笑,梵天诀灵力逆冲经脉,“今日便碎给你看!”
赤莲纹骤然暴起,化作千道金线缠住周身。叶轻禾咬牙捏诀,焚天火凝成刀刃剖向心口。血肉剥离的剧痛中,他看见幻象。
陆峥将赤莲契印烙入他心口,霜发垂落他颈侧:“轻禾,此契一成,你我生死同担。”
“假的......全是假的!”叶轻禾怒吼,金焰暴涨吞没幻象。赤莲纹寸寸崩裂,祭坛地底传来锁链断裂的轰鸣,焚天火倒卷上天际,将云海烧成赤金色。
最后一缕契印剥离时,他喉间涌上腥甜。赤霄剑“铿”地碎裂,剑刃残片映出自己惨白的脸,心口空荡如渊,再无赤莲灼痕。
“师尊!”程西的观心瞳淌下血泪,“大师兄的赤莲纹消散了!”
“就是现在!纵他恨我入骨,你也要护他周全。”
程西喉头哽咽:“弟子定以命相护!”
“明师冲动,若他知晓真相......”陆峥弹指点亮程西袖中碧波珠,“用这‘镜花水月阵’困他三日。记住,莫留碑冢,莫存尸身,流云峰宗主之位......”他忽然咳出冰渣,“轻禾若归,他仍是宗主;若不归,你便是下任灵宗之主。”
阵纹如星河倾泻的刹那,丹房的门被轰然撞开,白离的九尾裹着离火,凰宵的凤翎割裂结界,玄泷的龙尾扫落檐角冰凌。
“小峥峥!”白离的狐瞳燃成赤金色,离火扑向阵枢,“你疯了吗?!问心阵是拿命填的!”
火焰触及阵纹的瞬间,阵眼迸出千道寒芒,将南明离火生生冻在半空。陆峥霜发已覆满冰晶,唇角却噙着笑:“老狐狸......你赌局输我的三百灵石,还没还呢。”
凰宵的凤翎突然刺入地面,金焰顺着裂缝灼烧阵盘:“断阵!”
“来不及了......”陆峥抬眸,瞳孔倒映出林知苑预言的画面,霜发浸血,经脉寸寸冻结,冰魄剑在神魂深处发出细碎的崩裂声,“轻禾碎契的反噬,总得有人担着。”
“记住......”陆峥最后一丝霜发消散前,声音如风过寒潭,“莫让他知晓这阵法。”
墨砚踉跄跪在阵眼边缘,指尖徒劳地抓向陆峥消散的虚影:“若知今日,当年我宁可你恨我......”
“墨砚......”陆峥的残魂凝出半透明的手,虚抚过挚友眉间因果纹,“你看水上客栈的屋檐,晨光正好。”冰晶凝出幻象:肖执独坐不器阁,锻器锤旁放着未送出的同心结,“莫为我......辜负眼前人。”
“冷......”陆峥的指尖触到白离的尾尖,南明离火徒劳地裹住他逐渐透明的身躯。
“护好......”最后的霜气在空中凝成未竟的嘱托,冰魄剑“铿”地断成三截。林知苑的盗梦符灰烬中,浮现出陆峥消散前最后的画面,他望着焚天谷方向,指尖在虚空中勾勒少年持剑的轮廓。
白离的狐尾突然缠住墨砚脖颈,涅盘火烧焦他半幅锦袍:“都是你!当年若不是你引那小子拜师......”
“终于......”叶轻禾踉跄跪倒,指尖深深抠入焦土,“自由了......”黑暗吞没意识的刹那,叶轻禾勾起讥讽的笑。同命契既碎,施术者必遭反噬,陆峥此刻应当......
可他为何还能思考?
再睁眼时,天已黑透。焚天谷的地火仍在流淌,映得身周赤红如炼狱。叶轻禾撑起身子,掌心触到冰冷的剑刃残片,没有血迹,没有伤痕,甚至连心口的灼痛都消散无踪。
他扯开衣襟,苍白的肌肤上光滑如初,仿佛三百年的赤莲契从未存在。焚天诀在经脉中平稳流转,竟比以往更浑厚纯粹。
“怎么可能......”叶轻禾握紧赤霄残剑,剑柄残留的温度烫得他指尖发颤。同命契反噬足以摧垮施受双方,更何况是他强行碎契?
赤霄残剑突然嗡鸣,剑柄迸出一道冰蓝灵力,在空中凝成霜花。叶轻禾怔怔伸手,霜花却避过他指尖,消散在夜风中。
焚天谷深处传来地火翻涌的闷响,似叹息,似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