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说完这话,抬头看向温笛:“哥哥,我说了这些,你害怕我吗?我是怪物,我杀了爸爸和妈妈。”
温笛的手微微颤抖,他喉间干涩,竟无法言语。
小安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又说:“没关系的,哥哥,怪物是不需要被喜欢的。”
“哥哥,你知道我创建这个游戏的灵感来源吗?在我四岁的时候......小区爆发了一场瘟病,那一年整个小区严重缺少食物,每家都只能分到一点点。为了食物,小区里的人全都丢掉了以往的矜持和冷静,他们疯狂掠夺食物,就像......贪婪的怪物一样。”
“我终于又看见了更大的世界,我好高兴,原来不只有我是怪物。”
“你知道我是怎么看到的吗?因为妈妈为了分得更多的食物,把我带出了地下室,她把我带到......也就是黎川家的上一层楼,故意让分食物的人看见,威胁着要把我丢下去。”
“原本妈妈只是想威胁那些人,结果,她看着我,想到了爸爸,她恨爸爸,所以、她把我丢了下去。”
“还好,有消防员叔叔在半路接住了我......”
这刀刻般的一连串的真相让温笛心口沉得几乎喘不上气。
他清晰记得那次看见一个人影从他身边的窗户坠落下来。
坠楼的是一个孩子,而眼看着他坠楼却只在争夺物资的,是这孩子的母亲。
这荒谬的一切,是小安的人生。
“可是,按你这么说,你又是怎么死在地下室的?”有玩家察觉到了不对劲,问他。
小安转过头,白皙的小脸露出疑惑的表情,说:“死了?没有死啊,我还活着......”
他苍白的面庞上,表情突然变得狰狞:“你们这些人,为什么还没有变成怪物,你们为什么还是人类的样子?你们都 应该变得怪物!你们都应该去死!”
随着他情绪的激烈波动,整个地下室乃至整个半圆世界都开始剧烈摇晃,石块开始不停向下砸落。
小安满脸喜欢地抱住温笛:“哥哥,我们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好不好?哥哥你陪我......”
温笛被他拉起来往外跑去。
他满脸慌张,去看黎川:“可是黎川还在那!”
小安青涩的小脸上写满不耐烦:“哥哥,他不重要,别管他了,我不喜欢他。”
“?”
温笛:“可是他就是你.....”
小安一脸不屑一顾:“他是个变态,我才不是。哥哥,我知道他那粉色背包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他简直就是个变态狂!”
温笛露出疑惑的表情,他也好奇这东西太久了。
小安凑到他耳边说:“......”
温笛的脸当场红成了猴屁股,脑袋顶冒出红烟——真是个疯子!
黎川竟然偷了他的浴巾藏在包里!
还以为是什么保命的东西!
就一个被他用过的浴巾,被他一路背着!就连、就连爬摩天轮都要背着!
他不让他闻,他竟然就直接偷走了!
简直就是疯子!疯子!
温笛恨恨地跺脚,要是黎川在,恨不得往他脸上跺两脚!
他脸上带着怒意,看向一旁的小安,小安不就是黎川吗?!下梁不正上梁歪,小安肯定也没学好!
他愤愤地抽回被小安牵着的手,自己往外跑去。
小安愣愣地,不明白自己做错什么,急忙跟上:“哥哥,你小心点。”
他们来到室外,世界在崩塌,灰雾如一面墙体出现了裂缝,向下坠落。
温笛不由地停下了脚步,看着这分崩离析的世界。
小安再次牵住他:“哥哥,我们一起回去吧。”
温笛被他带回了别墅的地下室。
“哥哥,这里是我的家,虽然我害怕这里,但我从小就住在这,去了别的地方,我会觉得很陌生,很不自在,尤其是有太阳的地方。”
小安走进深处,熟练地摁下了墙上的开关,那道小门被开启。
两人走了进去。
上次黎川带他来这躲过,那时候他还骗他,说什么所有的别墅构建一样,现在他知道了,其实就是一栋房子,其他两栋只是掩人耳目罢了。
不过小屋确实和之前不一样,当时那房间空空荡荡,但此刻的小房间竟然有一张小床,上面铺了被子,很破旧......
温笛目光怔愣,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副场景——
瘦弱的小男孩在冬天的时候蜷缩在被窝里,他觉得很冷,于是慢吞吞地用脚尖够着地板,从床上爬下来,跑到门边,去敲门:“妈妈,我冷。”
门外的女人锁上了门,无情地说:“我现在没空管你。”
小男孩难过地缩在门边,过了会儿,因为太冷了,又爬到了床上。
他仅仅比床高了一个头,每次上床下床都要踮着脚,才能费力够着。
迷迷糊糊睡了会儿,他听见门开的动静,睁开眼见妈妈把被子丢了进来,立马高兴地爬下床,去抱被子,又不舍地用自己小小的手去牵妈妈的手:“妈妈,你可以陪我一会儿吗?”
女人毫不留情地甩开他,关上了门。
小家伙失落地自己爬回了床。
就这样日复一日。
眼前一晃,当时的小男孩再次站在了床边,他已经八岁多了。
却也永远只在八岁。
“哥哥,我的魔法消失了,我原本不想让你看见我这样破旧的小屋的,我明明把它收拾得很漂亮了。”
小安露出难过的表情。
温笛红着眼圈,心如刀割,伸手抚摸他柔软的脑袋。
忽然间,有一只手抓住温笛的手腕,将他往外拉,温笛错愕地抬头,只见拉他的人是赫殇永。
赫殇永沉着脸,焦急地拉着他往外跑:“你不该永远留在这。”
温笛回过头,只见小安一脸惊慌站在那狭小的房间里,孤零零的瘦弱身影逆着光,看不清脸,他朝他伸手,似乎想拉他,但最后还是收了回去。
他低下头,声音很低:“哥哥,你不属于我,哥哥属于太阳。”
“哥哥,如果我能活下去就好了,这样我就能和哥哥在一起更久。”
小安抬起头,弯弯眼睛,朝着温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哥哥,再见。”
灿烂却遗憾。
无处可寻的光一闪而过,琥珀色的眼底晶莹闪闪。
屋子倒塌,小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无尽黑暗之中。
赫殇永拉着温笛来到屋子外,却被人拦住了去路,是黎川。
他穿着他熟悉的那套绵软的米白色家居服,好像站在这只是在等他回家。
温笛不知哪来的力气,用力推开了赫殇永,朝黎川跑去,抱住了他。
黎川低头紧紧拥住了他,大滴大滴的眼泪从他眼眶滚落,他如此痛哭出声,仿佛承受了世间最不能忍受的疼痛,拥抱温笛的力度像要将他融进自己的骨子里。
嗓音沙哑、被哭声附着。
“我们、我们还能见面吗?”
怀里的人是他的珍宝,他却要生生尝到与他分开的痛苦。
心脏如同刀搅般让他喘不上气。
温笛抓着他的背,无法回答他。
在他的心里,他们无法再见面,副本本就是短暂的相遇。
“温温、告诉我、能,告诉我能,好不好?”
他抵着温笛的额头,哭得通红的双眼注视着他,眸底如破碎的水晶,充斥着痛苦地急切哀求。
温笛呜咽出声,泪珠滚落,哭着应他:“能......我们能的。”
两人再次紧紧相拥。
世界崩塌殆尽,吞噬了一切幻象。
温笛站在虚无之中,怀里之人早已变成白光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