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落桌声清晰脆响，对面的龙曼妮适时提起茶壶，若无其事地将她面前的茶杯倒满。
“这么说，我们两个是注定没办法合作了。”
宣凝微微点头，用手掌随意拂了拂茶汤上方的氤氲热气，静静感受着从指尖传过来的缕缕暖意。
“您会想要动用自己的势力，来打压我吗？”
龙曼妮笑着摇摇头，语气中甚至夹杂着几分讨好与退让，“不要讲得这么难听，毕竟我确实很欣赏你，也确实希望你可以成就一番大事业。”
这话是真是假，谁知道呢？
既然都摊牌了，宣凝自然不想再同她虚与委蛇，安静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但您依旧会防爆我，对吧？”
“这你倒是猜错了！”龙曼妮定定地望着她，用手指甲漫不经心地轻敲了两下桌面，“我完全不会介入你的事。或者说，是不需要。”
宣凝的神色难得露出了些许的茫然，“什么意思？”
龙曼妮低头给自己的茶杯里也斟满了茶，气定神闲地解释道：“你现在在网上的舆论风评很不错，全靠我帮你压住了对家资本的黑营销。如果我现在收回了对你的保护，自然会有大把大把的势力冒出来，替我好好收拾一下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在娱乐圈里，不想受人管制却还想要名利双收，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事？
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凭借着一己之力，搅乱了多少家资本环环相扣的营销计划。他们花大价钱为自家艺人买的热搜，统统阴差阳错地给你做了嫁衣。
比如桔子粥头买的“夏程程全能AcE”，因为她的明皇身份，底下自然是吐槽不断，黑红俱全，可是不知道是谁突然提起了你的名字，顿时一呼百应，导致现在这个热搜底下全都是你的安利，连刷十条都不见得能看到一条关于夏程程的。
再比如可艾买的“姜夭妍中国舞battle”，就因为原片视频带到了你，同样瞬间沦陷，离题万里，导致可艾不得不亲自下场压热度。
内娱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流氓的艺人团队！自家没钱买热搜，就直接蹭别人家买的热搜！
关键你还不能把她怎么样，毕竟究其根源，还是因为己方的粉丝过于废材，连自家热搜都守不住！
要是当众指责对方这种恬不知耻的流氓行为，最后的结局也就只能被看乐子的吃瓜路人嘲笑，说自己堂堂大公司打不过小作坊，于是只好暗暗咽下了这个哑巴亏。
总而言之，他们现在都恨你恨得牙痒痒，巴不得把你剥皮抽骨呢！
“原来是这样……”宣凝总算是听明白了，无奈一笑，低眉颔首，“那我还得谢谢您了，之前将我护得这么周全！”
她的目光中确实是淡淡的谢意，不见一丝畏惧与恐慌。
对此，龙曼妮表示有些意外，不禁问道：“你不害怕吗？”
在她看来，对方就算再聪明，也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丫头片子，得知自己即将要被大规模网暴，甚至有可能断送接下来的职业生涯，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呢？
这太不对劲了……
“这有什么好怕的！”
宣凝半眯着眼睛，坐在椅子上舒展地伸了个懒腰，神态极其放松，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反而是抛给对方另一个问题：“倒是您，就这么大咧咧地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不怕我提前做好准备么？”
龙曼妮微微后仰，闲适地靠着椅子后背，谈笑自若，“你现在被关在训练营里面，又没有手机，怎么提前做准备？”
这种公司之间与粉丝之间的斗争，你一个信息封闭的小艺人是左右不了任何结果的，就算直接告诉你了又何妨？
宣凝闻言噗嗤一笑，轻快地挑了挑眉，“对啊，我现在呢，就像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就算再害怕也无济于事，索性该吃该喝该玩，日子还能过得畅快些！”
没有一个人不怕网暴，不怕社死。宣凝又不是怪物，当然也害怕。
可惜，害怕没有用。弱者的畏惧与愤怒，只会让强者更加兴奋。
索性就硬着头皮往前闯吧，不可以让敌人瞧不起！
依照现在的处境，就算网上将自己骂得一无是处，自己在营里面依旧是该干啥干啥，丝毫不受影响。
恐惧是一种很主观的东西。哪怕足够威胁你的事物客观存在，但只要你自己浑然不知，就没有什么能够真正伤害到你。
龙曼妮举起自己的茶杯，优雅地往前一递，“宣凝啊宣凝，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你那股不形于色的骄傲，着实是让人着迷！
宣凝也抿嘴轻笑，礼尚往来地恭维道：“龙总您也比我想象中的，要坦荡直率地多！”
两盏茶杯再度相碰，那声脆响回荡在安静的空气中，恍若清灵古钟。
“我们打个赌怎么样？”龙曼妮稍微向前倾了倾身子，期待地望着她，“就赌你能在铺天盖地的黑水中，熬过几轮？”
宣凝饶有兴趣地歪了歪脑袋，“赌注是什么？”
龙曼妮从随身携带的定制皮包中，取出来一张黑卡，轻轻将其放在桌面上，“这张卡里头，有一千万美金。”
宣凝的瞳孔放大了一瞬，斜睨着那张代表着极度奢侈的黑卡，内心是满满的惊愕与难以置信。
多少钱？
一千万！美金！！！
资本主义的钱真是大风刮来的吧！
“好啊！”宣凝眨了下眼睛，又再次回到了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淡然开口，掷地有声，“我赌我最后，会c位出道。”
这回换到龙曼妮大受震撼了，忍不住惊叹道：“好大的口气！”
我以为你最多只是想要个出道位，没料到你竟是直接奔着c位去的！
莫非你真的以为，你那尚未成熟的新人粉圈和摇摇欲坠的家庭作坊，能抵挡得了各大上层资本们如洪水猛兽般的攻击？
迎着对方怀疑且有些轻视的目光，宣凝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得，坦言道：“万一我最后成团了，但不是中心位，同样算我输！”
其实刚来节目那会，她是确实有点自卑，甚至就在昨天，她都还没有这般狂妄的豪情壮志。
而给了她充足底气的，就是此刻坐在她对面的龙曼妮。
高高在上的资本家，是绝对不会又乔装、又花钱、又浪费口舌地去招揽一个普通的无名小卒。
自己身上，绝对有她所贪恋，甚至畏惧的东西。
宣凝有可能会质疑自己的能力，却绝对不可能怀疑一个头部公司总裁的目光。
既然龙总都觉得自己前途无量，那就索性玩一笔大的！
龙曼妮用两根手指夹起了那张黑卡，在她眼前轻轻地晃了晃，“要是你赢了，这里面的钱自然都是你的；但要是输了……”
突如其来的一阵停顿，宣凝自然是明白对方的意思，朗声道：“您想要什么？”
“我要你。”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铿锵有力。
龙曼妮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唇角的浅笑中满满的都是势在必得。
“成交！”宣凝答应地十分爽快，紧接着又提出了一个疑问，“可是空口无凭，如果后面你反悔了怎么办？”
一千万美金可不是个小数目，你当真舍得？
龙曼妮早就料到了对方有此一问，神秘兮兮地回答道：“这一点，你完全不用担心。”
她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道算不上陌生的声音：“龙总，合同已经打印好了。”
“进来吧。”
得了答复后，外面的梁秘书便推开门走了进来，径直来到龙曼妮身边，弯下腰恭敬地将手上的两份合同送了过去。
“您请过目。”
龙曼妮拿过合同，大致扫了一眼后，认可地点点头。
见东西没有问题，梁秘书也就默不作声地关上门退了出去，全程都没有扭头看宣凝一眼。
当着对方疑惑不解的目光，龙曼妮淡定地递过那两份合同，同时从包里翻出黑色签字笔和印泥，“没有其他意见的话，就把字签了，把手印摁了吧。”
宣凝略带迟疑地接过那两张纸。纸应该是刚刚才打印出来了，有些温热，还带着淡淡的油墨香。
上面的内容十分简洁明了，写的就是她们刚刚的赌局，自己最终要是能c位出道，就能直接拿走这一千万美金，要是不能，就得离开天青色签约漫泽尔娱，为期二十年。
两份合同的内容是一样的，最后面是宣凝和龙曼妮的签字手印区，应当是要两人各执一份，相互监督，谁都不可以反悔。
“合同这么快就拟好了呀……”宣凝无可奈何地苦笑一声，“我怎么感觉，自己已经中了你的圈套？”
刚才她们制定赌局的时候，外头肯定有龙曼妮的人在偷听，这才能第一时间拟出来这份合同。
原来她费劲吧啦兜了这么一个大圈子，目的还是为了得到自己啊！
“正所谓兵不厌诈，”龙曼妮的眼角映射出得意的精光，伸出手指轻点了三下自己的脑袋，“小丫头，跟我比，你还嫩了些！”
宣凝放下合同，认真地凝望着对方的眼睛，“确实，姜还是老的辣~”
“你现在还打算继续赌局吗？”
“当然！”宣凝拿起笔，爽快地在两份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又摁了鲜红的指纹印，“一千万美金，谁不想要呢？”
而且，我是真心觉得自己的胜算很大哦！
看到对方放下笔后，龙曼妮下巴一扬，同样接过合同，签了自己的名字和手印。
果然，她的料想没有错。
之前宣凝将自己的示好与威胁统统挡回，足以证明她是一个自信的天才。
而自信的天才，往往会是一个自负的赌徒。
她不屑于接受施舍，但一定会对筹码丰厚的赌局十分感兴趣。
一千万美金虽然是笔巨款，但对她来说还是可以接受的。
更何况，她也不一定会输哦！
两个赌徒相视一笑，各自拿了一份合同收好。
恰在此时，门外似是传来了争吵声，由远至近。
“干什么！你们不可以进去……”
“咚——”
随即就是一阵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宣凝被吸引去了注意力，好奇地扭头望向门口，可惜房门关着，什么东西都看不见。
“呀！”龙曼妮像是早就预料到了来人的目的，意味深长地瞅了她一眼，“看来是你的朋友们来解救你了~”
“什么？”宣凝神态茫然，一头雾水。
“砰——”
正想着，休息室的门突然就被人一脚踹开，将她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快从椅子上弹起来了。
一扭头，只见是一脸凶神恶煞的郑葭站在了大门口。
不对，郑葭？
她怎么会在这？
紧接着林致雅和夏程程就满脸焦急地从门外冲了进来，一左一右把宣凝护在身后，同时揪着她的衣服将人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宣凝你没事吧？”
宣凝连忙抽回了衣服，表示自己一切安好，龙曼妮没对自己做什么，以及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动脚的，不礼貌。
梁秘书也在此时从外面跑进来，衣衫和发髻都有些散乱，像是刚刚进行了一场比较激烈的肢体搏斗。
她满脸愤恨地瞪着对面的几人，急不可耐同自家老板告状：“龙总，她们……”
还没说几句，龙曼妮便抬手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致雅？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宣凝到现在还搞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林致雅她们不应该在训练营里吗，怎么会跑出来？
等等，好像中午的时候林致雅跟自己说过，她要去拍广告，不会这么巧也在这里吧……
她将困惑的目光投向夏程程，期待这个了解全程且相对靠谱的人能给自己解释清楚。
“你被带走之后，我才想起来那个保洁女工是龙曼妮假扮的，所以特意看了一下你们那栋电梯停留的楼层。”
夏程程将她离开后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本来我是想把柏娜和桃子送回去后，再自己一个人来找你，但刚回到摄影棚，就碰见他们几个从隔壁走了出来。”
没错，她们几个就是在隔壁的另一个广告录制组，林致雅、郑葭、姜夭妍和苏美妡。
不要问为什么她们比我们先开始录制，却在刚刚才正式结束，问就是某一个人一直在笑场NG甚至屡次破坏道具，大大拉低了工作效率。
郑葭：是的，那个人绝对不是我！
她们得知你被龙曼妮的人带走之后，二话不说就杀上了十五楼。当然了，一路上大概有十几个穿着黑衣服的壮硕保镖试图跑过来阻止，全都被走在前面的姜夭妍和苏美妡干趴下了，那叫一个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有那么一瞬间，夏程程觉得要是她们两个都能成团出道，那这个团就不再需要雇佣安保人员了，多省钱啊！
“宣凝……”林致雅担忧地抓着宣凝的手，恶狠狠往前面一指，“这个老妖婆没把你怎么样吧？”
老……老妖婆！？
宣凝想要捂她的嘴已经来不及了，惊慌失措地扭头望向龙曼妮，祈祷她能大发慈悲，网开一面。
奇怪的是，龙曼妮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一直用饱含深意的眼光打量着林致雅。
“你就是秋月白的林致雅？”她平静地往前走了几步，刚好停下了对方的一米之外，“吃了这么多亏，还没把你学乖吗？”
言下之意，便是说她的选宿舍痛失双人间和一公痛失第一名，都是自己精心安排的。
换做别人恐怕就怯懦或是服软了，但谁让对方是林致雅呢？
只见她勾唇冷笑一声，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抱歉，我的字典里面，可从来就没有‘学乖’这个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