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春满枝小令子等人麻利跟上,整个院子里,转瞬只剩周肆然,和那两辆马车。
周肆然缓缓站直了身子,望向林净月离开的方向,久久不曾动作。
应松得了消息赶来时,就见周肆然肩上头顶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正盯着梅花发呆。
他长叹一口气,走上前拍拍周肆然的肩膀:
“走,我跟你一道去守城楼。太子殿下并未降罪于你,但我等也不能玩忽职守,真要出了什么岔子,一个脑袋可都不够砍的。”
这几天城主府门口砍的人,都不止十个八个。
镇守城楼真要出了岔子,太子可不会手下留情。
周肆然低低应了声,和应松一道上了城楼,途中收拾好了情绪,严阵以待继续守城楼。
应松和孟平却注意到,他的目光,时不时望向城主府。
应松摇摇头,回想自己既无家人,又没有娘子,颇为庆幸。
瞧瞧,平日里好端端一个聪明人,今日竟冲动做下这等砍头的大事……
应松打定主意,得和陆程孟平商量商量,不能叫周肆然一时糊涂,犯下大错!
*
林净月在城主府待了大半天,都没得来太子一句话。
遣人去问,只道太子正忙于政务,暂时不得空。
她只能按下念头,在离书房不远的空房间里休息,并用了太子命人送来的午膳和点心。
直到深夜,来到太子所住的宅院。
林净月一边用晚膳,一边打量太子冰凉的神情,试探着解释:
“殿下……”
太子没理会,但也没阻拦她开口。
林净月便大着胆子继续开口,她没提周肆然,也没提其他人,而是说起这一路上的经历:
“那小小山寨里,竟然藏了北疆的行军路线,不可不防啊殿下……冰湖时,得亏殿下派了大哥和鸣鱼他们来救我,否则,我可就……”
太子沉着脸抬眸,打断她的话:“你……”
你就想说这些?
但太子转念一想,这事,与太子妃毫无干系。
他亲眼看到是周肆然胆大包天贸然搭话,而太子妃一句话都不曾说过。
太子顿了下,压下憋了一天的火气:“你且看看饭菜可还合胃口,漠北城的一切,都跟京城不甚相同。”
房屋粗犷,民风粗犷,伙食也甚是粗犷。
他初来乍到,都习惯不了北疆的伙食,幸好太子妃提议带的厨子手艺还不错。
林净月什么样的吃食没吃过?
她上辈子在外行商时,干嚼硬馒头、野菜烙饼子……饿狠了,什么都吃。
“多谢殿下关心,有殿下陪着,再粗糙的吃食,也是难得的珍馐。”
太子瞥她一眼:“数日不见,你倒越来越会说话了。”
林净月笑了一下,没跟太子说他离京后东宫出的事,只慢慢和他说起了闲话。
夜间休息时,太子一腔怒气,可算有了出处。
翌日清晨,林净月被泊春唤醒,恋恋不舍地窝在被子里:
“怎么了?”
泊春头也不敢抬,低声禀告:“郑百户觐见,不知太子妃可要去见她?”
林净月还没清醒,缓了一会儿才记起郑越一没武举,二没立下战功,暂时只是个正六品的百户。
不过郑越虽是百户,但身在漠北,她的命令,甚至比千户还要有用。
“让表姐稍等,我马上出来。”
泊春立刻出门,交代小令子去招待郑越,自己则回到屋内,给太子妃穿衣梳妆。
她一边动手,一边絮絮叨叨:“太子妃,满枝不是在冰湖之战中受伤了么?您安排她休息,她硬倔,现在厨房亲自给您做早膳呢。”
林净月披上细密缝制的淡黄色斗篷,无奈地道:“待会儿你让张邈派个人去城主府,请莫大夫……不,请闻白闻大夫前来给她看看。”
泊春应声答‘是’。
太子妃对闻白有些愧意,寻他过来,很是正常。
……说实话,泊春昨日被太子吓到了。
她们身在漠北城,太子就是最大的。
人生地不熟的,若是太子不满太子妃,只怕……
泊春小心觑了眼太子妃脸上的神情,好在今早太子出门时,浑身气势已然平和。
郑越在大厅来回踱步,待听到脚步声,她第一时间含笑望了过去,抱拳行礼:
“卑职郑越,见过太子妃。”
“表姐快快请起。”
林净月亲手扶了郑越起来,拉着她坐下,吩咐泊春倒上热茶:“表姐,我听殿下说,两个舅舅分别在不同郡城,可是出了什么事?”
郑越并不意外太子妃一来就问起正事,一五一十答道:
“草原上次投疫不成,又屡屡战败,近些天动作频频,三五不时就来骚扰一番临近几个郡城。
有时真打,有时闹了几个时辰,死了几十个人就跑。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谁也不知这次是真的打仗,还是……”
郑越住了口,细细打量林净月几眼,突然哈哈大笑:
“我就说你才是我郑家的人,那狗屁林景颜,不配!”
林净月失笑,没有就着这个话题深入,林家人都已下狱,闹不出什么事。
只是林景颜到底重生了,得让人……
重生了?
林净月笑容一顿,突地想起周肆然昨日见到她时略显失态的神情,缓缓垂下眸子。
郑越没注意到她的神情,挺直腰板提起近日来立下的战功:
“我带手底下的兄弟,经历了好几次战役,砍了上百个草原骑兵。其中一个草原千户,就死在我手中!”
“表姐真厉害!”
两个人闲聊了好一会儿,眼瞅着到了用早膳的时辰,泊春禀告过后,和满枝一道呈上饭菜,接两人到侧间用膳。
满枝眼睁睁瞧着太子妃和郑百户将饭菜都吃得干干净净,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别的也就罢了。
太子妃金尊玉贵,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得呈上最好的吃食才行。
用了早膳过来,郑越重新提起正事:“太子命我接你去一趟城主府,有要事相商。”
林净月疑惑抬眸。
郑越知道的也不多:“似是与你们押送来的那些人有关。”
等到了城主府,林净月进了推倒几面墙重新搭建的书房,和太子一道坐在上首,静静看着罗平洲和廖簿率先跪下请罪:
“太子殿下,太子妃,我等昨晚已连夜审过贺祟。根据他的口供,贺祟并非想对太子妃下死手,而是……”
罗平洲干咳了一声,脸上莫名有些臊意:“而是替三皇子妃孟棠溪,教训太子妃一番,叫太子妃往后不敢再处处针对她。”
为了一个皇子妃,迷晕一群侍卫,教训东宫太子妃?
贺祟,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