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真他娘的塌干净了……”一个队员盯着那片废墟,嘴里嘟囔着,脸上也说不清是吓傻了还是没缓过神。
韩芷晴没吭声,从防水包里摸出个厚实的卫星电话。
她擦掉上面的泥水,举起来,屏幕亮了点微光。
“有信号。”她说话还是那么干脆,立刻开始按号码。
电话通了,对面是个沉稳的老嗓子,玄空大师。
“大师,是我们。”韩芷晴的声音尽量稳着,但那点细微的抖动还是藏不住,“遗迹……核心意外启动,已经全塌了,我们刚出来。”
电话那头顿了几秒,传来一声长叹:“阿弥陀佛……塌了便塌了吧。”
“此地因果太重,强留着也不是好事。”
“或许,这就是它最好的结局,也断了某些人的念想。”
“你们……人没事就好。”
“基金会那边……”
“老衲会告诉他们。”玄空大师的声音里有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安心等,后面他们会安排。”
挂了电话,韩芷晴又飞快联系了基金会。
汇报很短,就说碰上意外地质灾害,遗迹毁了,请求紧急救援。
等的时间不长,可对我们这些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人来说,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
谁都没力气说话,就那么靠着树,或者干脆躺地上,瞅着天,感受着那股子死里逃生后的空落落。
我摸了摸眉心,那股烧得慌的劲儿退了,但看东西总觉得蒙着层淡淡的、说不清的能量影子,估摸着是黄泉眼超负荷的后遗症。
地底下那些事儿,太真切,又太不真实。
“子程,你那眼……没事儿吧?”林队蹭过来,拍拍我肩膀,他脸色白得吓人,但语气里的担心不假。
“还成,就是有点……费电。”我扯了扯嘴角,想笑,脸上的肉都僵的,“估计得歇菜一阵子了。”
“歇着好,歇着好。”林队点点头,又看向那片塌陷的山坡,神情复杂,“这次……多亏你了。还有韩组长,赵大宝……”
他顿了顿,“也算……走了狗屎运。”
赵大宝一听提他,吓得一哆嗦,赶紧摆手:“不不不,林队,我啥也没干,我就是害怕……”
韩芷晴瞥了赵大宝一眼,没说话,只是那表情里似乎有点……难以形容的意味。
没多久,远处传来直升机螺旋桨“嗡嗡嗡”的声音。
两架涂着基金会标志的救援直升机悬停在不远的空地上。
绳索放下,穿着专业救援服的人下来,动作麻利地检查伤势,分发急救包。
效率高得吓人。
我们分批上了飞机。
螺旋桨卷起大风,吹得落叶和土沫子乱飞。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塌陷的山坡,已经被拉上了警戒线,基金会的人正在勘测。
但谁都知道,除了石头和泥巴,他们啥也找不着。
那个藏在地底的大玩意儿,连带着它所有的秘密和危险,都随着那场大塌方,彻底埋了,埋进了地心深处。
或者说,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回到熟悉的城市,洗掉一身泥和累,感觉跟过了一个世纪似的。
医院的消毒水味儿冲散了地底的腐烂味儿,规律的作息代替了随时准备玩命的紧张。
关于遗迹的事,成了最高机密。
对外,我们就是碰上了一次罕见的山区地质灾害,运气好活下来了。
基金会处理了所有首尾,抹掉了大部分痕迹。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调调。
林队养好了伤,听说调去负责一个更重要的室内研究项目,也算歪打正着。
其他队员也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就是偶尔凑一块儿喝酒,互相一对眼,那感觉,旁人瞅不懂。
赵大宝好像没以前那么怂了,也可能是吓过头了,反而有点“爱咋咋地”的淡定。
韩芷晴还是那个走路带风的海归精英,继续她的考古研究。
就是有时候,对着某些古代器物上复杂的纹路,会下意识地流露出一种……特别的专注,甚至带着点练家子的利索劲儿。
而我,林子程,考古界的“泥石流”,摸金校尉的不肖子孙,好像也变了点。
黄泉眼还在,但以前那种总想用它搞个大新闻,证明自己“牛逼大发了”的沙雕劲头,淡了不少。
地底下那一次次的丢人现眼,尤其是最后那差点一起玩完的“终极破坏”,让我明白,这玩意儿不是拿来显摆或者满足好奇心的玩具枪。
我开始试着,更小心,更收敛地用它。
在导师手底下,干那些看着枯燥的挖土、修补活儿。
偶尔,黄泉眼会抓到陶片上特别微弱的能量残留,或者古老地层里模糊的“用过的痕迹”。
这些发现很小,远没有地底遗迹那么刺激,但却能给正经考古提供点意想不到的旁证和新想法。
不再琢磨什么虚头巴脑的“终极考古梦想”,老老实实挖土、看东西、写报告,好像也没那么没劲。
就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还是会想起地底下那片金灿灿又白骨森森的幻象,想起那颗跳动着、最后被我亲手“捅炸”的能量核心。
遗迹,真就这么彻底没了吗?跟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日子就这么过,快得跟抓不住的沙子似的。
一晃,好几年没了。
医院那股消毒水味儿早散了,摔打出来的伤也好了疤。我呢,总算不是那个一提起来导师就脑仁疼的愣头青了。
发了几篇论文,角度嘛,确实有点“偏门”。
靠着这个,在考古圈里勉强刷了个脸熟。
论文里那些个关于古代能量场、遗迹结构分析的玩意儿,没少靠黄泉眼“作弊”。
当然,写的时候得拐弯抹角,弄得玄乎点。
什么“特殊地质环境能量残留感知模型”,什么“空间能量波动反推遗迹功能区”,听着高大上,其实就是把我眼睛看到的东西,换身“马甲”。
效果还行,起码没被当成跳大神的给毙了。
这黄泉眼,现在跟我算是彻底锁死了。
用久了,也摸出点门道。
不像早几年,看个下水道都疑神疑鬼。
现在顶多是路过老城区,眼角余光扫到点墙根底下残留的、别人瞧不见的能量碎影,心里哦一声,也就过去了。
用导师的话讲,我这几年,“稳重”了。
屁!
我自己清楚,纯粹是被现实摁地上摩擦久了,磨秃噜皮了。
地底下那次,小命差点连裤衩都赔进去,再二的人也得长点心。
韩芷晴现在是真大佬,圈子里提起来都得竖大拇指那种。
偶尔开学术会能碰上。
离老远看过去,还是那副冷冰冰、走路呼呼带风的派头。
不过目光对上,她那能冻死人的气场会稍微“化冻”零点零一秒,算打过招呼。
我俩有默契,有些事儿,不用说,心里明白。
林队早就不跑一线了,调去管什么保密档案,端上了铁饭碗。
上次聚会喝多了,搂着我脖子,舌头都大了:“子程啊……还是办公室好,挖土……那玩意儿,悬乎!”
赵大宝这胖子,倒是活成了个意外。
从地底下爬出来,也不知道是吓破了胆,还是吓出了新人生。
没在考古队待着,自己开了家户外店,生意居然还不错。
人看着精神不少,说话也溜了,就是遇事儿还下意识缩脖子,但好歹不哭了。
我们几个,林队、韩芷晴、赵大宝,还有我,有个小破群。
名字特接地气,叫“地底幸存者互助会”。
平时死寂一片。
偶尔谁碰上点科学解释不了的“怪事”,或者纯粹想找人吐槽几句,才诈尸冒个泡。
群里没外人,说话不用藏着掖着。
这天,我正瘫在沙发上,对着一堆刚挖出来的破陶片发愁,琢磨怎么给老祖宗拼个全尸。
电视开着,新闻频道,主持人一本正经地念着国内外新闻。
突然,屏幕一闪,插播快讯。
“本台快讯,我国‘探索三号’深海科考船在西太平洋马里亚纳海沟附近,探测到异常强烈的能量反应……”
“声呐初步扫描显示,该区域海底存在巨大的规则结构体,疑似古代人造物……”
我本来歪着头,听得有一搭没一搭。
直到画面切到水下探测器拍回来的影像。
黑黢黢的深海,探测器的灯光只能照亮一小片。
一团巨大的、模糊的轮廓。
石头?山?
不对,那线条太直了,带着股子刻意的人工味儿。
就在那画面跳出来的瞬间,我眉心猛地一抽!
一股阴冷、带着铁锈和腐烂味儿的能量感,硬是顺着屏幕钻了出来,直冲脑门!
明明隔着十万八千里,隔着几千米深的海水,那感觉却钻心刺骨!
黄泉眼自己就亮了。
视野里,那黑白影像周围,裹着一层淡淡的、扭曲的能量场。
那颜色,那波动,那股子古老又蛮横的“劲儿”……
手里的陶片“啪”一声掉地上,碎了。
我整个人定在那儿,浑身发麻,血液都往头顶冲。
错不了!
绝对错不了!
这他娘的……跟当年我们钻进去,又差点被活埋的那个鬼地方,那能量波动,简直一个妈生的!
怎么会?!
那地方不是塌干净了吗?
怎么跑几千米深的海底去了?!
脑子里嗡的一声,无数念头跟炸了锅似的。
就在这时,手机跟催命似的响了起来,尖锐得刺耳。
屏幕上跳着的名字——赵大宝。
我咽了口唾沫,嗓子干得冒烟,手指有点不听使唤,划开接听。
电话那头,是赵大宝变了调的、又兴奋又哆嗦的声音。
“老……老林!看、看见新闻没?!”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背景里还能听见电视的声音。
“看见了。”我声音发飘。
“那……那个!海底那个玩意儿!”赵大宝声音陡然拔高,又赶紧压下去,鬼鬼祟祟的,“你……你有没有觉得……那感觉……特熟悉?!”
他停了一下,电话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气声。
过了几秒,他用一种几乎是气声,却又透着一股子压不住的、疯狂的试探,贼兮兮地问:
“老林……你说……咱……要不再去……瞅瞅?”
我抬起头,电视屏幕上,深海的黑暗里,那巨大的阴影若隐若现。
又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赵大宝”三个字。
一股被死死压了好多年的冲动,混着点后怕,又有点该死的好奇,跟地底下那不安分的能量似的,开始在我心里头拱。
嘴角,没忍住,往上扯了一下。
那笑意,带着点自嘲,带着点认命,还有点……他娘的,蠢蠢欲动。
海底?听着好像还不错?
“那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