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舟拿着手提袋从屋子里出来,就看到江砚站在角落里打电话。
他背脊挺直,额前的刘海垂下来一些,刚好遮到部分眼镜。
那双总是温润的眸子,透过发丝的缝隙看过去,竟透着些许阴沉的痛苦。
整个人,似乎都有种莫名悲情的气息。
慕舟停下脚步,不远不近的望着他。
此时的江砚浑身紧绷。
顾言礼的提醒让他想起当初。
那时,父母被陷害入狱,危在旦夕,他走投无路遇到了顾言礼。
那个男人如同神只一般。
强大,冷然,淡漠。
仿佛世间万物在他眼中不过都是蝼蚁一般。
若不是知晓他的手段和过往,恐怕只会以为这是位性格孤僻冷漠的清冷贵公子。
那时的江砚跪在顾言礼的面前,求他给一个机会。
江砚承诺会放弃自我,放弃一切,甘心做他的一把刀,为他所用。
可此刻,江砚竟然对一个陌生小姑娘开朗的笑容有了些许的贪恋,丧失了最基本的防备心。
他声音紧绷起来:
“对不起先生,我会立刻远离,保持警惕。”
可没想到,电话另一边却轻飘飘的传来一句:
“将她约到亭院。”
江砚眉间微蹙,一瞬间有些茫然。
亭院是北城着名的私房酒馆,环境好,私密性强,入会门槛极高,基本不对外开放。
是很多权贵交易或见面的最佳场合。
明面上是国内一家官二代的产业,实际背后老板就是顾言礼。
而江砚如今表面上的工作,就是亭院的经理。
听到顾言礼如此说,江砚只停顿一瞬,便应下来:
“是。”
挂断电话后,江砚下意识转身,刚好看到慕舟。
慕舟露出一抹笑:
“走吧。”
江砚习惯性弯起唇角,一副温润无害的样子:
“我去开车。”
*
说好的慕舟请客,但江砚却说他的工作出了些问题,需要先回一趟酒馆。
于是,两人顺理成章的直接在亭院吃晚饭。
这里是江砚的工作场合,再加上饭菜价位又贵,自然不会再让慕舟付钱。
慕舟也没和他抢,只是道:
“那等你有时间,我再请你吃饭。”
江砚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慕舟打量着周围,眼底毫不掩饰的惊叹:
“这里好漂亮呀,连灯笼都这么精致。”
江砚嘴角的笑意真诚了几分,为她介绍着灯笼的来历。
这是仿制的唐朝宫廷灯笼,外层金丝编织的装饰是用真的金子制作。
慕舟听到后两只手捂着嘴巴:
“纯金?!”
看到江砚点头,她忍不住感慨:
“天呐,这也太奢侈了,纯金哎。”
慕舟的反应惹得江砚笑弯了眉眼。
她很真实,不管是惊叹,羡慕,还是崇敬,都是那么的直率不掩饰。
正要开口,余光突然瞥见墙角的那束花,笑意瞬间僵在嘴角。
这间房是自留的特殊包间,这里的一切,都会透过摄像头记录下来。
或许,顾言礼正坐在显示器前看着这一切。
但很快他就摇摇头。
顾言礼应当没有那么无聊,大抵,只会让其他人盯着,顺便继续查一查眼前的女孩。
而此时亭院的另一边。
这是间风格特别的包间,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正盯着眼前的屏幕。
他靠在沙发上,神色慵懒,眸光落在屏幕里那个女孩的脸上,眼底的探究显而易见。
顾言礼不喜欢这个女孩。
见到她的第一眼,他还没分太多注意力给她。
可很快就迎来的了第二次的见面。
她就这么莽撞的来到他的车边,给了他一份廉价的水果。
发现认错人后,她那张精致的小脸上闪过的羞愤和局促格外生动。
连带着那盒卖相一般的水果捞,都因为她而变得顺眼许多。
顾言礼对她的关注其实算不上很多,充其量就是分了抹心神。
可就是如此,也已经是极为特殊的存在。
顾言礼从小到大摸索出来的强大准则,那就是不能有任何人在他心里是特殊的存在。
所以,尽快剔除掉这个特殊,才是最好的结果。
看着屏幕里女孩望向江砚时洋溢着浅笑的眼角,顾言礼动作优雅的点燃一根烟。
吞云吐雾间,他那张俊冷的脸隐在影影绰绰中,变得难看几分。
一双锋利的眸子紧紧盯在她的脸上。
片刻后,他嘲弄的轻笑一声,将烟头随手捻灭。
*
和江砚一起吃饭是很舒服的一件事。
他几乎对什么都懂一些,说话言之有物,包容性极强。
用餐结束后,慕舟感叹:
“你好厉害啊,懂这么多,怪不得你能是这里的经理。”
江砚忍不住笑了。
这是他成为这里的经理后,第一个说他厉害的人。
他从一个顶级富二代沦落到私房菜馆的经理,即便是规格再高的菜馆,也是从前好友眼中上不得台面的工作。
从前的人际关系几乎断了个干净。
他自然也有一二的真心好友,但陷害他家的人能量很大,好友有心想要支援一二,江砚也不忍他们被牵连。
所以索性就和从前的朋友全都断联。
看出江砚脸色不是太好,慕舟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听福利机构的人说,你家里从前很厉害,后来出事了……”
江砚脸色陡然一变,防备和抵触在心底瞬间滋长。
他抬眼看向慕舟,视线冷然。
但慕舟却仿佛没发现一样,继续道:
“不知道你的目标是想要报仇还是安于现状,但不管怎么样,眼下的生活对你来说同样重要,不要为了未来的某个时刻,就苛待现在的自己。”
江砚怔住,眼底闪过一抹不解。
他以为,慕舟这样天真善良的乐天派,会劝他不要总想着报仇,或被仇恨填满,要原谅一切,幸福过好接下来的人生。
因为在江砚看来,慕舟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她从不怨恨任何人,包括遗弃她的父母,和这个不公平的社会。
永远乐观,永远热爱。
其实,劝他想开点,冤冤相报何时了这样的话,江砚也听过不少。
可那样浓烈的恨怎么可能消散,更何况他的父母还在监狱里。
无非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但他没想到,慕舟对于报仇这样的事竟然轻轻略过了。
他不解的问道:
“你,不觉得我想报仇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