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踱步回到玲珑阁时，檐角铜铃正被晚风拂得轻响。云舒候在回廊尽头，月白广袖拂过腰间，行礼时发间玉簪折射出细碎流光：“少阁主，阁主请您去一趟。”
明心堂的檀香混着书卷气扑面而来。文玄爷爷坐在青玉案后，案头摊开的《繁域商志》上圈着密密麻麻的红笔批注。他抬手挥退侍奉的弟子，指尖点了点案几上垒成小山的玉简：“荣儿，火器世家工坊正在不停运转，三日后首批火器便能运抵阁中上架售卖。”
我瞥见他鬓角新添的霜白，喉间微涩。昨夜突破半帝境时，他以寿元为引强行灌顶的画面仍历历在目——此刻老人眼底虽有疲色，却掩不住灼灼战意：“金鳞佣兵团的股份契约方才已经送来，敖烈那厮倒识时务，主动将佣兵团情报网对我们开放，荣儿，此事你又是大功一件啊，哈哈。”
“爷爷谬赞了，这些都是孩儿分内之事。此前孩儿将张、李二家……”我刚开口，忽闻窗外传来一阵仙鹤长鸣，文玄爷爷抬手召来一道流光，正是玲珑阁下人传来的玉简。
爷爷缓缓扫过玉简内容，目光灼灼地看向我：“那张、李二家死有余辜，如今我繁域子民都在夸你办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啊！哈哈！”此刻爷爷话风突转，“不过荣儿，你为何要助那韩无垢夺下丹盟啊？你可知，丹盟盟主‘莫桑’可是格兰天域最强的炼丹师，也是唯一一位被惊鲵帝君亲封的‘丹皇’啊。”
我心中微动，“这消息这般快就传入了爷爷耳中，老韩莫非是爷爷的人？”我连忙拱手道：“爷爷，若是有人的存在威胁到玲珑阁，那便是孩儿的敌人。韩无垢言明，那莫桑早有统治繁域、颠覆我阁之意。”
文玄爷爷忽然轻笑，“荣儿，丹盟作为繁域唯一能与我玲珑阁比肩的势力，你可知那莫桑为何要将总舵设立在咱们繁域？你且仔细看一看这《繁域商志》。”
爷爷指尖划过图上标注的数千商路，“整个五域，唯我繁域人丁兴旺、灵晶丰饶，繁域总舵，每年的收益比其他四域分舵加起来还多两倍有余。莫桑此人精于算计，又岂会为了那虚无的‘统治欲’断了自家财路？”
爷爷又抽出另一卷玉简抛给我，扉页赫然盖着天道宫的大印：“惊鲵亲封他为丹皇时，曾在册封大典言明‘丹盟为天道宫之耳目’。你可知这耳目的背后含义？天道宫正是借丹盟之手，监控各域的动向啊。”
见我皱着眉头，爷爷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若咱们此时与莫桑宣战，那岂不是触了天道宫的逆鳞？荣儿，爷爷知道你不是冲动的孩子，能让你产生向莫桑动手的原因，除了韩无垢，应该只有那异火了吧。”
我“扑通”一声跪下，攥紧拳头说道：“爷爷，孩儿确实觊觎那丹盟的异火。”
只见文玄爷爷负手而立，背身说道：“身份、地位、实力、财富，能给你的爷爷都给了你，你为何还要防着爷爷？”他的声音发闷，像是有团棉絮堵在喉间。
我浑身一震，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那些被背叛的点点滴滴突然翻涌起来，“爷爷，孩儿在下界时......但是，孩儿对您与玲珑阁从未没有一丝伤害之意，孩儿只是想保护自己。”我开口诉说着自己的遭遇，只见爷爷缓缓转过身来，他的眼中竟有泪光闪烁。
“傻孩子，爷爷不怪你。”说完将我扶起，“荣儿，在这繁域能让你毫无保留背身的人，或许不多，但爷爷永远是其中一个。”
“爷爷，孩儿知错了！”我坚决地说道。文玄爷爷见我卸下防备，终于欣慰地笑了出来，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星芒，他抬手轻抚我的头顶问道：“荣儿，你如今还差几种异火？\"
只见我摊开手掌，七色异火在我的掌心疯狂跳动，“如今十大异火仅缺其三，分别是繁域西北遗迹的圣辉曦焰、丹盟莫桑的混沌虚焰，以及东域蜃塔地下的银芒雷焰。”
爷爷闻言忽然拍膝大笑，震得案头玉简簌簌作响：“你这孩子，早说啊！”只见他指尖在虚空划出两道流光，左侧浮现出莫桑十年前竞拍“混沌虚焰”的鎏金号牌，右侧则是西北遗迹入口处闪烁的禁制阵纹。
“那混沌虚焰本是我玲珑阁旧物，当年莫桑花了三千万灵晶才侥幸拍走，至于那西北遗迹......”爷爷捋须笑道：“那遗迹的禁制与傀儡就是老夫所设，遗迹内的宝物都是爷爷我每月提前布置好的。那些修士想夺得遗迹内的宝物，就得先来我玲珑阁买上不少法宝，上个月光是那‘星尘罗盘’，就卖了两千多枚。”
我望着爷爷开心的模样，一脸苦涩地赞叹道：“爷爷这手段......当真是算无遗策。”
文玄爷爷闻言大笑，声如洪钟震得青玉案上的玉简簌簌作响：“傻孩子，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只见他指尖轻勾，明心堂穹顶突然裂开道星芒缝隙，一道鎏金色流光穿透云层坠落——正是被那周天星斗阵困在启明台百年的“圣辉曦焰”。
“荣儿，接着！”爷爷屈指一弹，异火化作金鳞般的流光涌入我掌心。刹那间，识海深处的异火阁剧烈震颤，磅礴的灵力顺着我的经脉炸开。爷爷负手而立，看着我周身腾起的鎏金火焰轻笑：“好小子，天赋如此惊人，只一会儿就能彻底融合异火。”
异火因圣辉曦焰的融入，气息骤然暴涨，竟在掌心跳动出第八道绚丽颜色，我也顺势突破至半帝巅峰。文玄爷爷瞳孔骤缩，指尖不受控地颤抖着——他能清楚地看见，那八色异火竟隐隐浮现出上古焱纹。
“这异火中的纹路......”爷爷喉结滚动，声音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栗，“荣儿，你掌心的异火为何会有焱尊印记？”
我望着掌心跳动的八色火焰，前世记忆如潮水翻涌。破碎的画面中，赤发红衣的男子踏火而行，指尖轻挥便让九天星河倒悬。“爷爷，孩儿的前世......正是焱尊者焚天。”
文玄爷爷猛然抓住我的手腕，当他的灵识触碰到识海深处的焱尊法相时，竟被直接击退出去。“爷爷此前只当你是我文家后人，却不知你竟是......宗祖显灵，我文家要出龙啦！”文玄爷爷声音哽咽，抬手擦去眼角老泪。
我抬眼望向眼眶泛红的爷爷，一脸坚毅地说道：“爷爷，小龙小虎其实是孩儿体内绯影焱鸦与墨玉麒麟的灵体。”
文玄爷爷猛然起身，“你是说，他们是四大灵瑞其中两位的灵体？！”
“嗯，还有老吴，他的本源正是焚天座下的青羽神鸾。”我回应道。
文玄爷爷拍案叫绝：“天呐，荣儿你这机缘堪称逆天！明日爷爷随你一同赴那丹盟，定要让那莫桑将混沌虚焰归还！”说完，爷爷便离去准备明日事宜。
我正欲离去，此刻听着门外小厮通传道：“少阁主，丹盟掌事韩无垢求见。”
“这个混蛋，本少还没找他算帐，自己赶来送死，让他进来。”我冷冷地说道。
韩无垢刚刚踏入堂中，堆起笑正要开口，我冷哼一声骤然释放半帝威压。整座堂阁梁柱震颤，他闷哼一声突然跪倒在地，“少阁主......您这是何意？”他伏在地上颤抖着说道。
我怒斥道：“何意？你此前与本少密谈，转头就告诉阁主，你又是何意？”
他浑身剧震，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少阁主饶命啊！小人只是怕少阁主一时冲动，陷入困境，因此才提前向文阁主禀报啊！”
我盯着他额角渗出的血珠，轻笑道：“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既能向爷爷显忠心，又不从正面得罪本少。”只见我指尖凝着一道庚金剑气抵住他的后心，“老韩，倘若你再敢将我的动向透给任何人……”剑气瞬间刺破了他的外袍，“这衣服就是你的下场，滚吧！”
他浑身如筛糠，连滚带爬退到门口，忽然转头望向我，喉间溢出嘶哑低语：“多谢少阁主饶命！小人绝不再犯！”说完便踉跄着仓惶离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九曲回廊的尽头。
我望着他仓皇而逃的模样，不禁开怀大笑起来，识海深处，小猿不屑地说道：“哎，小子，你怎么不杀了他？”
我抚着下巴说道：“韩无垢想借我的手除掉莫桑，莫桑也借韩无垢的手来探我的底，文玄爷爷也借我的力量震慑丹盟，所有人都将我作为棋子，但他们都忘了——棋子的价值，在于他知道总有一天会被舍弃。”
小猿躺在桃树上眯着眼问道：“那你此前所言，都是为了应付那老家伙咯？”
我点了点头，“嗯，与其被他查出我的底牌，不如自己全盘托出，以此换取他的信任。我与乾帝本就是互相利用，我借他现在的权势，他赌我未来的成就，在他大业未成前，不会对我有所敌意。”
“人类的思想太复杂了，本座听着都累，睡了。”小猿打了哈欠便回到识海深处。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文玄爷爷便带着我来到了丹盟。丹盟的建筑风格古朴而庄重，大门高耸入云，两侧石狮威严，刚到门口，便看到莫桑早已等候多时。
他身着一袭青色长袍，面容清瘦，眼神深邃，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他见到我们微微一笑，拱手行礼道：“阁主，少阁主，二位大驾光临，莫桑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爷爷微微颔首，语气平和地说道：“莫盟主，今日老夫和荣儿冒昧前来，叨扰了。”我也连忙拱手道：“莫盟主有礼，在下文荣。”
莫桑点头应道：“此前玲珑阁为少阁主大办接风宴时，莫桑碰巧外出不在繁域，还望二位阁主见谅。”随后侧身让开道路，“莫桑已备好了茶水，咱们进去慢慢聊，二位请。”
丹盟会客厅布置得古色古香，正中摆放着一张紫檀木雕花长桌，上面摆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莫桑亲自为我们斟茶，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说道：“二位一路辛苦了，先喝杯茶润润嗓子。”
爷爷轻轻抿了一口赞道：“好茶啊，这灵茶入口甘甜，回味无穷。”
莫桑笑着说道：“阁主过誉了，此茶乃是我丹盟特供，也只有阁主与少阁主这般贵客登门，莫桑才会拿出来招待呀，哈哈。今日二位阁主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文玄爷爷放下茶杯，正色道：“莫盟主，今日老夫前来，其实是为了取回一件东西。”
莫桑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哦？阁主请讲，只要莫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
文玄爷爷直视莫桑，沉声道：“老夫此次前来，是为了向盟主取回那‘混沌虚焰’。”
莫桑笑着说道：“阁主莫不是在开玩笑，这异火可是我丹盟在十年前花重金拍下，这拍下之物，哪有收回之理呀。”
文玄爷爷拱手道：“莫盟主，老夫知道此事有些唐突，但老夫一心只为成全我家孙儿。荣儿如今急需异火来提升修为，若盟主愿意成全老夫，除了给您五千万灵晶外，盟主还可以在我阁挑选任意一件珍宝。”
莫桑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语气却依旧温和地说道：“阁主，这混沌虚焰对你们来说固然重要，但对我丹盟而言，它同样不可或缺。此火早已与我丹盟诸多炼丹大阵相融合，若是强行取走，只怕会引发不必要的动荡。不过，少阁主若是能够加入丹盟……”
“这莫桑果然狡猾，我倒要看看他这葫芦里究竟藏了什么药。”我回答道：“承蒙盟主抬爱，在下丹术造诣平庸，不知盟主为何要在下加入丹盟？”
莫桑微微一笑，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但很快又恢复了温和：“少阁主过谦了，莫桑炼丹百年，何人有丹术造诣在下一眼便知。少阁主丹术造诣绝顶，体内还拥有八种异火。这样的人才若不来我丹盟，那还有谁能配得上呢？莫桑愿意成人之美，将这异火送给少阁主。”
莫桑的这番话看似是在夸赞我，实则是在试探我的底线。他明知道我急需混沌虚焰，却又故意提出让我加入丹盟的条件，显然是想将我牢牢掌控在手中。不过，我既然已经决定利用丹盟的力量，自然不会轻易拒绝。
我微微拱手，“既然盟主如此抬爱，在下也不便再拒绝，这丹盟，我加入了。”
莫桑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仿佛是得逞了一般：“少阁主果然是爽快人！”说完莫桑便将这异火从阵法中取出。
见到这一场面，爷爷忽然笑出声来，打趣道：“盟主方才还说此火与大阵相融，取走便要动荡，如今如此轻易就握在您的掌心，盟主这一手，高啊。”
莫桑指尖虚托着那团灰白火焰，笑意中添了几分狡黠：“阁主见笑了，这混沌虚焰百年前便已生出灵智，莫桑与它相伴十年仍不得其心，若少阁主能让它认主，自然可带走；若是不能……”他忽然望向我说道：“少阁主也要依照约定加入我丹盟哦！”
话音未落，火焰骤然化作流光掠向我的眉心，就在触及识海时突然炸成万千星火。那灵智竟在半空凝成微型火凤，绕着我展翅三圈，最终心甘情愿地融入异火之中，我的境界也直接突破到了帝圣之境。
“这这……”莫桑袖中的丹炉“当啷”坠地，惊得茶盏里的灵茶都泛起红光，“一星帝圣？！”他盯着我周身剧烈翻涌的九色火焰，喉间溢出干涩的笑声，“文家果然得天独厚……此火竟能与少阁主共鸣至此，本座便是想留，也留不住了呀，莫桑恭喜少阁主了！”
我负手而立，指尖轻拢九色火焰，冲莫桑淡淡一笑：“文荣多谢盟主成全。既入丹盟，自当与盟主共进退。”
文玄爷爷抚掌大笑，声如洪钟震得窗棂轻颤：“好个共进退！我玲珑阁与能丹盟联手，何愁繁域不能力压其余三域？”
莫桑望着我掌心明灭的火焰，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神色，终究还是笑道：“阁主与少阁主意气风发，莫桑今日有幸能与玲珑阁结盟，那是我丹盟的福气呀！哈哈哈哈！”
文玄爷爷忽然轻咳一声，抬手召回在廊下盘旋的仙鹤：“时辰不早了，老夫与荣儿还有些要事需回去处理，今日便不多叨扰了，改日盟主定要来我玲珑阁一醉方休。”
莫桑拱手道：“一定！那莫桑今日便不久留二位阁主了，二位阁主告辞。”说完，我与文玄爷爷行礼后便转身离去。
莫桑看着我们渐行渐远的身影，不禁感慨道：“这小子恐怕真是他们的煞星，天道宫做了近万年的美梦，终归是快要到头咯。”
第一百四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