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
长孙无忌说道:“殷开山智勇兼备,使其南援灵石,必可保灵石无碍。”
李世民斟酌了下,说道:“殷开山性刚烈,时有躁动,用之以攻足可,守战恐非其长。”
他手底下现在可以独领一军的大将,无非长史窦轨、司马殷开山、左领大都督刘弘基、右领大都督段志玄四人,殷开山不可;霍邑之战时,是刘弘基手刃的宋老生,刘弘基亦猛将,然与殷开山同,性格上亦不够沉稳,也不适合用於守战;段志玄倒比较合适,刘文静防御潼关,阻止屈突通入关中之时,段志玄从在军中,立下了不小的战功,但段志玄出身不高,他的父亲段偃师,仕隋只至太原郡司法书佐,用他援灵石的话,如果顺利尚可,若遇挫折,其威望不足以安定军心。思来想去,李世民做出了决定:“长史果断自励,治军森严,可委以此任。”
便将窦轨召来,将南援灵石、务必挡住刘黑闼部攻势、确保灵石无失的重任,交给了他。窦轨的性子,有些方面,与殷开山、刘弘基颇像,也是刚烈之人,刚极易折,李世民因又找来颜相时、李守素两个参军事,用为窦轨的属吏。领命过后,窦轨当日即领兵三千,急下灵石。
这些不必多说。
只说安排好了灵石增援事宜后,李世民尽召诸将,未有隐瞒,坦坦荡荡地将霍邑失陷、宇文歆兵败、刘黑闼已兵围灵石这三件事,告知了诸将。
说完,见诸将神色各异,或吃惊,或惊慌,或犹镇定自若,他乃又接着说道:“霍邑虽然失陷、宇文将军虽然兵败,但姜将军部尚在文城郡,且我已传檄长平,令长平的驻兵佯攻河内,以调李善道还援,故就目前来看,我料李善道应是尚不能尽全力攻我灵石,最多,亦就是现在的情况,刘黑闼领一部兵攻耳。我适已令窦长史引兵三千南援灵石。灵石城坚,得了援兵,照我估计,至少守个十天半月,不成问题。亦即,李善道部,当下对我军还造不成威胁。”
豆卢宽起身说道:“殿下,窦长史威重,由他率兵往援灵石,诚如殿下所言,守个十天半月,应是不成问题,然这只是最好的预计啊!殿下,若有生变,可该如何是好?”
如果有生变,灵石再被汉军夺下,则到其时,李世民部唐军就将陷入南北皆敌的局面。——刘武周部虽已大败了一次,可其实力尚存,还有两三万步骑,汉军若再一到,尽管这几天临时招募了些晋阳的丁壮从军,补充兵力,可李世民部唐军现可用之兵,总计亦不到三万,则腹背受敌,形势上既不利唐军,敌众我寡,兵力上也不利唐军,这晋阳城怕就会得而复失了。
李世民神色晏然,不急不忙,在这个关头,甚至还露出了微笑,说道:“豆卢公所虑有理。守个十天半月,确是最好的估算,不排除会出现意料外的变化。所以,我意我军主力这几日休整已足,便宜当即刻北进,先集中全力,将刘武周部歼灭,或彻底打垮,然后便无忧矣。”
事实上,这几天,唐军并没有闲着。
打下晋阳当日,李善道就令柴绍等骑将,引率骑兵追击刘武周部,进一步扩大了战果,此其一;随后,李世民又亲自率部,进击退到了晋阳北数十里外汾阳县的刘武周部,只不过刘武周部依仗汾阳县城,单只据守,不敢出战,是故未有能再继续扩大战果,此其二。
豆卢宽问道:“殿下,刘武周部今退守汾阳,背依雁门,斥候探知,他且已遣吏往突厥请求援兵。其虽败军,可若我军再往攻之,其既有城可依,复有援兵可恃,旬日内能够歼灭么?”
“两军相逢勇者胜!晋阳此战,我军以少胜多,刘武周部现必士气衰落,纵有城依,何虑之有?至若援兵,等他的使者到了突厥,突厥会不会遣援是一,即便遣援,调动兵马也需时间是二,是为旬日之内,突厥援兵也不需顾虑。我意已决,明日即主力北上,十天内攻下汾阳!”
李世民年轻的脸上还带着笑容,而他的语气坚决,不容置疑。
豆卢宽不再多言。
房玄龄起身说道:“殿下所言极是!方今我军与刘武周部比,有两利在我,两弊在彼。我军士气旺盛,此利之一也;汾阳的人物、地形,我军皆熟,此利之二也。刘武周部大败惶恐,此弊之一也;因薛深之弃暗从义,他势必对汾阳的士吏猜忌狐疑,猜忌狐疑,则人心散乱,此弊之二也。有此两利,彼有此两弊,我军趁胜再进,十天之内,一定可以攻下汾阳城!”
李世民离席站起,英气毕露,环顾诸将,正式下令:“今晚犒赏三军,明日我亲率骑先行!”
殷开山、刘弘基、段志玄、柴超等等诸将,俱皆起身,行军礼,齐声应诺。
次日一早,留下了两千人守太原,余下唐军步骑两万余,悉出营北进,以殷开山等总管率领,李世民果领轻骑百余,行於军前,先驰往汾阳,觇察刘武周部而下的具体情况。
……
却时间回到昨天下午。
窦轨率南下之部才出营,就被散在晋阳唐军营外的汉军斥候侦知。
这斥候,非是别人,自宋金刚所派。
晋阳一战,如前所述,宋金刚尽管参与,来给刘武周助战了,可他是客军,其部被安排的组阵位置较为靠后,故而刘武周部虽败,他却得以见机,及早地撤出了战场,部曲几无损失。
遵照李善道的命令,他撤回到平城以后,——平城原有刘武周部的部曲驻扎,他此前在平城这一带时,只是驻兵野外,倒借此刘武周兵败,平城守将惊恐,无心守城,主动撤出,北还刘武周主力部的机会,他现改进驻到了城中,因一边加强城防,一边遣斥候探晋阳动静。
平城县城与晋阳县城间,仍如前所述,隔着榆次县,相距约百余里地。
窦轨率部南下的情报,深夜时分,报到了宋金刚案头。
情报到时,宋金刚才睡下。他有军令,只要有关唐军的情报,不分早晚,即使他已睡觉,也要第一时间呈之与他。故此,值夜的参军叫醒了他,未有耽搁,他就看到了这份情报的内容。
睡意登时被驱散。
宋金刚放下情报,唤亲兵端来凉水,头扎进去,好好的令自己更加清醒了一下,下达军令,召集帐下诸将来见。同时,他令记室参军,立即给李善道写奏书。
“禀报大王,窦轨率三千到四千步骑,昨日下午离晋阳,南下灵石。至迟后日夜前可到。其部援兵如若顺利抵达,刘上柱国之攻灵石,也许就会受挫。臣将引骑急往截击!”
前边的奏报倒也罢了,宋金刚口述到“引骑急往截击”时,记室参军吓了一跳,抬脸看他,似是怀疑自己听错了,确定般的重复他的这句话,问道:“将军,引骑截击?”
“不错,……愣什么,怎么不写了?”
这记室参军迟疑说道:“将军,窦轨所率唐军三四千众,我部骑兵总才千人。计算路程,如今晚就出兵,是有可能能再窦轨部到达灵石前,将其截击,然我骑兵少,仆担心恐不足胜之。”
“窦轨肯定料不到俺会引骑从平城往追,截击他,出其不意,何愁不胜?”
记室参军说道:“将军,如果能胜,当然最好,可若失利?”
宋金刚瞧了他眼,这个记室参军是河北的士族子弟,李善道为他选任的,因为这层关系,他不好直言斥责,说道:“俺怎么说,君就怎么写便是。如若失利,责任俺来担当。”
记室参军无奈,只得依言书写。
奏书写完,宋金刚亲手落下自己的印章,即命心腹吏火速送往李善道处。心腹吏领命,跨马扬鞭,消失在夜色中。宋金刚披挂好铠甲,大步出寝帐,来至议事帐。
帐外,诸将已皆到。
到者尽是校尉以上的军将,一二十人,一如宋金刚,也都是各个披甲,以军礼迎他入帐。
进到帐中,诸将从入。
宋金刚亦不落座,叉手而立,扫过众人,说道:“窦轨昨日率部南下,往援灵石。俺已经奏报大王,决定引骑截击。今夜就出发,务必赶在其抵达灵石前,将其截住。诸越骑校尉听令,给你们各团,半个时辰的集合时间,人携三日粮秣,除军械外,余者一概不带。半个时辰后,俺在城西门等候,晚到者,斩。诸步兵校尉听令,留守城中,唐军若来犯,务必坚守。”
——依隋府兵之制,府兵的校尉名称有二,一个越骑校尉,掌骑兵,一个步兵校尉,掌步兵。
宋金刚部中的骑兵共约千骑,两百骑一团,是总计五个越骑校尉。
这五人,和别的步兵校尉,大都是宋金刚的旧部。他们了解宋金刚的脾性,知其令出如山,虽对宋金刚连夜出营,截击窦轨部的这道军令,与记室参军同样心存疑虑,可没人敢有半句异议,便领下命令,再行个军礼,赶紧地皆退出帐去,去集结本团的兵马了。
夜色如墨。
城西门外,马蹄声急。
五团骑兵迅速集结。
不到半个时辰,一骑不少,千骑已然悉集。
宋金刚略嘱咐了几句被他留下来守城的他的从弟,唤记室参军近前,叫他又写了一封文书,不过这封文书不是奏呈李善道的了,写成罢了,亦遣吏往送,而后,他翻身上马,驰於列队的千骑前,高举马鞭,大声喝道:“此战,斩一级者,倍赏!所获金帛,尽分公等!”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士气大振,千骑齐声应诺,声震夜空。
宋金刚一挥马鞭,率先而行,铁骑如潮,奔腾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