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初夏,小家伙的衣裳单薄了不少,不再是一身严严实实的小虎崽崽打扮。
她一身粉嘟嘟的小荷花裙,一眼看去,像极了一朵可可爱爱的小花骨朵儿。
石桌对她而言有些高了。
她踮起脚尖,努力将自己拔高高,试图看清桌上的卷轴。
孟老爷子瞥了眼这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小家伙。
白白胖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金灿灿的项圈,头上也扎着金光闪闪的小揪揪,一看便是非富即贵。
偏偏她身旁也没个大人照料着,亦或是下人跟着。
孟老爷子犹豫片刻问道:“你哪家的?”
宝猪猪奶唧唧地说道:“你家的。”
孟老爷子:“……”
孟老爷子再三打量了小家伙一番,总算是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不论他对陆沅是何等态度,倒不至于去为难一个小孩子。
他以为小家伙是想抓桌上的吃食,于是将果盘端到了离她近的位置。
不曾想,小家伙居然将果盘挪开了,一脸好碍事的严肃表情。
孟老爷子问道:“你想看画像?”
宝猪猪点头点头。
孟老爷子叫院子里的下人拿了个小板凳来。
小家伙踩着小板凳,总算是够着了。
她不仅看画像上的人,也看画像上的字,那副认真的小模样,好似她能看懂似的。
“这些,就是你给我娘,找的抢绣球的人啊?”
她指着桌上的画像,问孟老爷子。
孟老爷子惊讶这小娃娃懂得还挺多。
他说道:“怎么?你要给你爹求情?”
宝猪猪摇头:“那倒没有,反正都是便宜爹,换个也行。”
孟老爷子:“……”
孟老爷子又道:“你不怕你爹揍你?”
宝猪猪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是娘的小宝宝呀!”
孟老爷子的眸光动了动,又道:“你娘喜欢吃什么?”
宝猪猪不假思索地答道:“炸果叽!”
孟老爷子不再言语,垂眸接着挑选有资格参与招亲的青年才俊。
然而小家伙并不打算放过他,对着画像指指点点。
“太丑了。”
“太凶了。”
“太怂了。”
……
孟老爷子无语地望着小家伙:“跳来跳去,最后只剩你爹了是吧?”
宝猪猪无辜地眨眨眼。
小九九,被识破。
计划失败!
孟老爷子哼了哼,不再理会小家伙的指点江山。
宝猪猪坐在板凳上,不多时便困意袭来,却又倔强地不肯离开。
她小鸡啄米似的,小脑袋一垂一垂,小身子前后打晃。
好几次险些从板凳上摔下来。
孟老爷子下意识地伸出手,快扶到小家伙时,又收了回来。
他唤来下人,让下人将宝猪猪抱走。
宝猪猪不走。
她揉了揉惺忪的眸子,打了个小呵欠,不请自来地爬到了孟老爷子的藤椅上,在孟老爷子身旁挤呀挤,挤出了一处小地方,将自己团巴团巴,无比香甜地睡着了。
她的小袖口里鼓鼓囊囊的,像是塞了什么东西。
孟老爷子抽出来一瞧,赫然是陆沅的画像。
小家伙之所以不肯走,是打算浑水摸鱼把她爹的画像混进这群青年才俊里头?
“老爷。”
孟伯过来取画像了,他望着最边上的一摞,“这些全是没通过的么?”
孟老爷子嗯了一声,打算将陆沅的画像塞回小家伙的袖子里。
顿了顿,又仍到了另一堆画像中。
孟伯望着姑爷的画像,被放在了通过的那一堆里,不动声色地走了。
“慢。”
孟老爷子叫住他。
“老爷,您还有何吩咐?”
孟伯转身问道。
孟老爷子递给他一块令牌,并亲手写了一张请帖,叮嘱了他几句。
入夜后。
他来到了距离孟家三里地的一处僻静庭院。
庭院位于一条早已搬空的老胡同,眼下仅剩他一家尚有灯火。
他叩响院门:“先生,是我,老孟,我家老爷让我上门拜访。”
咯吱。
院门被打开了。
孟伯迈步而入。
头一回登门拜访时,只闻开门声,不见开门人,可把孟伯吓了一跳,还当是见了鬼。
后面才知,这是一种机关。
居住在此处的先生乃是一位隐士高人,对自家老爷有过救命之恩,是以,老爷一直尊称对方一声先生。
前不久,先生似乎出远门了。
他来了好几趟皆是无功而返。
今日他本也没抱太大希望的。
庭院里种着两棵四季海棠,很是清幽宁静。
他走上台阶,进入先生会客的屋。
屋内的陈述十分简单,一桌,一蒲团,一扇屏风。
先生就坐在屏风后,少有露面的时候。
孟伯在蒲团上跽坐。
他小心翼翼地将令牌与请帖放在桌上,望着屏风客客气气地说道:“先生,这是我家老爷的请帖,我家三小姐明日抛绣球招亲,若先生有认识的青年才俊,尚未婚配者,可拿此请帖与老爷子的令牌,到孟家参与招亲。”
“老爷子说,先生为人仗义,认识的朋友必定也是品德兼修之辈,自然,这个请求有些过分了,若先生觉着冒犯,也可——”
“知道了。”
屏风后传出一道沙哑又难听的低沉嗓音。
孟伯已对对方的声音习以为常。
要知道,他第一次听到时,着实吓了一跳的。
像是嗓子被毁掉了似的,几乎不是正常的嗓音。
“我会留意的。”
留意?
这是答应了?
孟伯心中惊喜,想到什么,又道。“啊,对了,先生。”
他将一盒点心放在了桌上,“老爷知道恩公从不收礼,这也不算礼物,只是家里做的点心,三小姐爱吃,多做了些,恩公若不嫌弃,可品尝一二。”
本以为对方会像往常那般拒绝。
不曾想对方竟是沙哑着嗓音道:“多谢。”
孟伯愣了愣。
真收下了?
今日的先生有些太好说话呀。
“先生,那,我不打搅您歇息了,告辞。”
他不敢多待,这是老爷子特地叮嘱过的。
“明日,什么时辰?”
男子突然问。
孟伯答道:“酉时。”
孟伯离开后,男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他先是看了眼孟老爷子的亲笔请帖,随后打开食盒,捏起一颗油润润的炸果子,摘掉脸上的面具,露出疤痕交错的脸,将炸果子含在嘴里细细品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