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根要走了。
其实她从没想过要离开魏奥底。
在重逢了一段时间后,她飞黄腾达的生身父亲曾告诉她,自己虽然有钱,但没有一便士是可以白给她的,她要么过着低调、安全但没那么富裕的生活,要么选择来这里冒险挣得自己的那一份。只要她愿意隐瞒自己的身份,他会给她一份体面的工作,这已经是对她的开恩。
年轻的摩根无法忍受贫穷的生活,她拥有的美貌也不容许她过寻常女人的生活。尽管那所谓“没那么富裕的生活”也已经比她的父亲发达前给她的要好上十倍不止,但摩根既然看到了新世界,自然也有了新的标准。
在这个讲究门当户对的时代,平凡的家境也只能有一个平凡的丈夫,度过一个相对失败的人生,而仅仅是想到这种未来,她就发自内心抗拒。
所以她选择了工作,就和她富有野心的两个兄弟一样。
他们以一个他们从未听过的家族成员的身份加入父亲的公司,在那之前,他们经过了一些指导,让他们可以将自己的谈吐伪装成上等人那样——相对低端的那种,和其他的运用关系进入公司的其他同事来说没法相比,所以还是要从接近底层的管理职位开始做起。
但摩根不像自己的兄弟那样老实。她将自己是父亲的私生女这件事悄悄泄露了出去。
坦白的说,这的确解除了一些不好的误会,还让她获得了更多的尊重,但她的父亲却也因此大发雷霆,她的兄弟立刻遭到驱逐,被外派到其他城市去工作,但她自己反而被留了下来。
“你想要出风头,可以,先去海泽尔手底下办事,说服那些掌握神秘力量的可憎异教徒为我们所用,以及安排他们在城里的生活起居,如果这也做不到的话就滚回老家去,我这里没有其他位置可以给你了。”摩根记得父亲如实对自己说道。
摩根不得不接受这个惩罚,薪水提高是这次调动中唯一的好事。
替海泽尔接触那些陌生的超凡者有风险,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但好在真会对她动手的人少之又少。
几个月后,她意识到这个职位没有她原先想象得那么低级,相反,它非常重要,如果她能取得名单上所有人的信任,代替海泽尔的工作也绝非不可能。
于是摩根更加积极地工作,总是亲自奔赴交涉的前线和超凡者对谈,经过长期的努力......
她不得不滚回去了。
和朱利尔斯昨晚的拜访无关,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提起这件事。
所有的所有就是海泽尔突如其来的指令。
“你该走人了,小姐。”
“我会派人护送你离开这个城市,车就在外面,现在上去吧,以后也别回来了。”
杰里米·巴斯贝赋予了海泽尔解雇其部门所有人手的权力,就算是他的私生女也不得不服从这一命令,这就是为什么摩根现在坐在马车里,没有做任何反抗。
她浑浑噩噩地坐着,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海泽尔后面还追上来说了些什么,但她没听清,眼前的城市和她来的时候基本没区别,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父亲宏伟的公司大楼时从心底萌发的震撼和渴望,但它现在在她的眼中已经换了副模样,脚下的台阶重重叠叠,好像怎么也走不完。
摩根所希冀的步入上流社会的梦就此完结。
她坐在车厢里,手边的行李箱里装满了所有值钱的裙装和化妆品,经历了朱利尔斯的拜访,她本来是想带着这些东西在公司先避一避风头,免得还有其他超凡者做出同样的打算,有机会再去租公司附近的房子,现在倒正好方便她远走高飞。
“喂,喂喂......”陌生的高大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车厢里,和她抢占着并不宽裕的座位空间。
摩根转头看了他一眼,又悲伤地转过头去,沉浸在自己失业的苦痛之中。
然后一只大手就握住她娇弱的脖子,强迫她靠了过去,强大的力量让她没法反抗。
这个忽然出现的陌生男人就这样揽着她,好像亲密无间的朋友一样把头挨近,他的声音非常低沉,而且带着南方的口音,摩根以前就住在那种地方。
“别尖叫,会受伤的。”
随着男人锐利如刀的指甲点在脖颈脆弱的侧面,展现出随时可能切入的姿态,摩根这才意识到自己收到了胁迫。
同时她也发觉马车不知何时停下了,而随行的护卫的马蹄声也归入沉寂。
这辆马车采用的是封闭式车厢,她根本看不到外界的情况,而即使看到...她也不敢做什么。她已经失去了梦想,不想再失去性命。只是恐惧又让她忍不住开始发抖。
“我问,你答。”男人说,他咳嗽了几声,好像胸口不太舒服。
摩根除了同意什么也做不到。
“和我说说你的父亲——你认知中的父亲。”
又一个要找父亲麻烦的,摩根悲哀地想。
她和父亲的关系并不亲密,也许她的父亲还有些看不上她,但当她背叛自己的父亲时还是会感到良心隐隐作痛,尤其是在昨晚背叛过一次的情况下,这种感觉会更加强烈。
虽然这个男人现在只问一些简单的问题,但这也许只是用来攻破心理防线的前锋,一旦她回答,之后就不得不回答更多的涉嫌关键的问题。
摩根知道自己之后会因恐惧妥协,但不妨碍她现在说出那句话。
“不要!”
男人的手掌在她的脖子上收紧,将她拉得更近。有那么一瞬间摩根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但实际没有。
对方的语气反而变得宽和了。
“听着,我不会问什么机密,我要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你的父亲是什么人,他长什么样,说什么样的话,做什么样的事——这样。”
他坐在侧面,眼睛在她的白发和紫色眼眸上扫来扫去,好像在和某个人作比较。
“我无心伤害谁,我只是需要知道杰里米·巴斯贝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因为他或许是我的一位朋友。”
摩根张了张嘴,不知为何,她从对方身上感到了一种奇怪的气质,那是真诚和慈蔼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渐渐软化,对着这个陌生人将自己所知的父亲的形象描述出来。
.........
令克雷顿·贝略意外的是,摩根作为杰里米·巴斯贝的私生女,她对自己的父亲的印象实际并不深刻。
在很小的时候,摩根的父亲就离开了她,她不记得他的长相和嗓音,也不记得他离开的具体时间,因此也就无法和克雷顿记忆中的诺里斯做对比。
她之所以认为杰里米是自己的父亲,则是因为她的母亲认出了对方。
不过到底是如何相认,她也不曾见证。
只是忽然有一天,她的母亲带着那个男人回家,告诉她和她的兄弟这就是他们失散多年的生父。
没错,杰里米·巴斯贝的私生子女们的母亲如今还活着,但她并不在此处,而是在某个地方度假,杰里米·巴斯贝把她送走了,摩根和她的兄弟们都不知道她在哪儿。
值得一提的是,摩根的母亲和杰里米都并不具备白发紫眼的特征。
这似乎证明了杰里米做过了容貌上的伪装,但克雷顿恰巧见识过一种可以称之为隔代遗传的现象,他知道有些人的长相不是随自己的父母,而是更久远过去的先祖,因此这也无法作为铁证。
摩根的家境并不很好,她的母亲是一家医院的护士,在杰里米失踪后,为了养活孩子们,她还嫁过两任丈夫,并生育了几个子女。
而在杰里米回来后,她的现任丈夫就带着他们的孩子离开了,据说是杰里米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很多上流社会的人物都有自己的情妇,而他们的情妇也有自己的丈夫,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杰里米的做法显得有些小题大做,不过他的占有欲也体现了他对摩根母亲的重视。
考虑到摩根的年龄,杰里米和她的母亲相识时或许真的深爱着彼此,这份感情经过岁月的稀释,直到今天还能在他的心上留下刻痕。
除了赶走情人的现任丈夫,杰里米还许诺为他们的孩子寻找一份前程。
摩根和她的兄弟这些私生子女被接到魏奥底后立刻加入了他的公司,杰里米给他们安排的身份是奥兰斯特家族的亲戚。直到摩根“不小心”向公司的其他人透露了自己和杰里米的关系,她的兄弟就被全部遣散去了外地。
摩根认为这是父亲性格严厉的体现,不过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父亲赶走了没有惹事的兄弟,反而把她留了下来。
在克雷顿看来,事情则有着另外一面,摩根对私生子做的事比起驱逐更像是一种保护。
他们还没有暴露身份,而摩根已经暴露,所以无须再做身份上的保护。
尽管还是没有得到什么具体的证据,但杰里米这种追求隐秘的行事作风的确很像是诺里斯的家族会做出来的事。
克雷顿从马车里离开,跨过昏倒的护卫和车夫。
他料定他们需要赶时间坐火车离开魏奥底,于是在前方的路段安排了一次大范围的堵车,果然,为了及时赶上车次,车夫选择放弃安全宽阔的大路,走蜿蜒狭窄、暗无天日的小道捷径,这就给了狼人可乘之机。
现在,克雷顿已经知道了作为父亲和丈夫的杰里米是什么样的人,他接下去该看看作为儿子和兄弟的杰里米。
离开这段幽暗地带,他走向喧闹的街道。
没走几步路,一个同样强壮的男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黑发、绿眼,是个孔里奥奈。
克雷顿将视线放低,看见对方的手里攥着一根长长的毛线,毛线一直垂到地上,连着一颗正在滚动的毛线球,它在地上无声地转动着,在他低头的时候正巧撞在他的鞋尖,然后稳稳停下。
这是一件奇物。
中尉长长地叹了口气。
对面的孔里奥奈开口了。
“这儿还是哪儿?室内?室外?”他问。
克雷顿抬头看向铅灰色的云层,揉了揉眼睛,接着放平视线和孔里奥奈对视:
“我知道有个好地方。”
? ?为拖更抱歉,今晚还有一章,明天早上能看到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