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土之上,参天巨树摇曳着金色的光辉,婆娑的树影覆盖着大地,其中却有一小块格格不入的苍白。
奥伯尼亚城西面。
冰瀑肆虐,寒流奔袭,高大城墙几乎在刹那间便被镀上了一层坚不可破的冰霜。
刺骨的寒意冲刷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急剧的严寒让他们几乎没了知觉,就连思维也开始变得迟缓起来。
沙沙——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未着寸履的脚底与冰面紧密接触的声音。
寒风吹动白发男人那遍布斑驳血点的白色衣袍,明明衣服已经干燥,却在空气中扬起一股浑浊不清的血腥味。
士兵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手握漆黑坚冰的男人向着他们走来。
在他们眼底,早已不复如先前那般发现怪物的奋勇激昂与冷静,而是充满了慌乱与恐惧。
这种巨大落差感的产生实属必然,对他们来说,此时此刻的自己,简直是毫无还手之力的活靶子,是那案板上待宰的羔羊。可谁又能料到,一具与人类体型相当的身躯,却潜藏一头如此威胁,比怪物还怪物的怪物。
不知为何,他们看不清白发男人的面貌,只能切身感受着对方周身萦绕的血腥味,那种危险的气息,哪怕是屠戮了数以万计的血色怪物都无法触及的地步。
而唯一看得清的那双亮起微光的眸子,却也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颜色。
凯文手握黑色坚冰,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向前方走去。
在他所经之地,那些士兵皆身心颤栗,屏息无言,深恐这人身厄兽盯上自己,稍有不慎便会被其斩杀。
但好在,对方的视线根本没有在他们身上做任何停留,而是仿佛早已选定好了目标般向前走去。
看着向自己方向走来的白发男人,位于城门处的长官喉结滚动,下意识想要咽一口口水,可上下颚却不受控制地打起了寒颤。
“我……”
不知是因为严寒,还是出于内心的恐惧,此时的长官已经说不出话来。
他的眼眸中有着恳求,刚才那镇定自若、高高在上的发号施令,在须臾之间全然崩毁,麾下士兵的生死和往昔所念叨的荣耀,在这生死攸关之际变得微不足道。
注视着将情绪都写在自己脸上的长官,凯文无比平静,他目光冰冷,但语气依旧凌厉。
“你们很幸运。倘若我要做出你们所料之举,只要愿意,那么,在你们察觉我的瞬间,在场的所有人,乃至这座城市,都将不复存在。”
虽说这些人是对自我生命的担忧,但他们完全是想多了。
为达目的,凯文的确可以做出各种程度的手段,但目前的情况对他来说,直接杀死在场的所有人,却是捞不到一点好处。
就动手动机而言,他完全能够找出一个满足自身道德标准,足够虚伪的理由:这些人不仅冒犯了他,甚至妄图动手杀他。
不过,这显然是一个十分不负责的设想,在没有产生不可挽回的结果前,凯文没有任何理由将自己立场与对方走向敌对。
凯文是理智的,他暗自分析着引发这场矛盾的缘由。
尽管只是源于一场误会,但这些人误将他当做厄兽,动了杀他的念头这一点已然是事实。
然而现实却无法顺遂他们的心愿,凯文现今的身躯在光幕的检测下确实属于非人类范畴,但那绝非区区厄兽所能相提并论的。
如不是因为他自身力量的强大,局面可不会变得眼前这般有机会。
终焉之茧无疑是凯文当下所掌控的最为强大且可靠的力量,之前的意外致使凯文再度丧失了权能这一颇为实用的依仗,但也仅此而已。
他之所以看重终焉之茧,除去力量外,更多的是对其由来的关注。
为什么在他启程之初,茧会突然出现?
为什么这颗终焉之茧,会直接与自己相连?
为什么这颗茧的提升,一路上会如此顺势而为?
正因如此,凯文才时刻关注终焉之茧的变化与变动,一丝一毫都不敢忽视。
自从来到这里后,茧的存在无法察觉,就连那仅剩不多的权能也时不时失效,这让他很是头疼。
可那又如何?
曾经的他,不也是那么一步步走来?
从最初拿着棒球棍的高中生,到加入逐火之蛾手持枪炮的普通士兵,再到融合战士计划的第一位融合战士,成为神之键天火圣裁的使用者,随着奇美拉计划,圣痕计划,不灭巨刃也在他的手中一次又一次突破极限。
从地球踏入这片广袤星海,以宇宙的维度衡量,即便现今的他依旧宛如蜷缩于洞窟中钻木取火的原始人,那也是一位正逐步走出洞窟、持续强大的原始人。
一把剑之所以成为我的武器,是因为只有我才能亲手折断它。
力量向来只是达成目的的手段,即便眼下失去了终焉之茧这把最为趁手的工具,凯文也毫不犹豫与慌张。
凯文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犹如悬在头顶的利刃,没有人会求证他刚才的话是否为虚言。
然而换个角度思考,这个白发男子所做的不过是将众人困住而已,自始至终都未曾动手杀害一人,如此是否意味着尚有余地?
但回过神来,有些人又感到了不解。
这一切到底是不是场乌龙?
从未见过能够如此清晰吐露人言,甚至与人交流的厄兽,也没见过有人形厄兽的外表能与人类无异。
人形厄兽极为罕见,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未曾亲眼目睹过前者的存在,剩下的了解途径也不过是来自书本,与训练时的传授。
在他们的认知中,人形厄兽的一切行径都是以模仿为前提,它们模仿人言,可声音却含糊不清;它们模仿人类的外表,却有着肤色差异这一致命的缺陷;它们思维迟缓,只能本能判断在夜间行事。
历来有记载的人形厄兽入侵城邦的事例,其发生时间毫无例外地均在夜间,此乃人们意识最为薄弱之刻,然而当下这个“怪物”,却堂而皇之地现身于防卫力量最为强盛的清晨。
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种看上去能够思考交流的怪物,他真的是厄兽吗?为什么看起来与人类无异?
可与人类无异,入城光幕又为什么会发出警报?
所有人脸上都写满了犹豫与思考,而这样的场面,正是凯文所需要的。
既然力量这把工具的作用已经展现出来,就不必再转弯抹角,与先前那般弯弯绕绕。
凯文很清楚自己的目的,他抬起手,漆黑的坚冰抵在长官的脖颈处。
他长驱直入,盯着对方,继续道:“这座城邦的城主是谁?”
长官心中虽已泛起波澜,但凯文的话语却如警钟般,令他的理智与职责重归本位。
“我……我不可能告诉你任何事情!”
长官眼神游离,他本应与之前那般恐惧,但他还是声嘶力竭地吼出声来。
说完,他紧闭着双眼,仰起头准备迎接死亡的到来,但紧贴脖颈的冰寒却在下一刻远离。
睁开眼眸,他看到白发男人早已背身远离。
长官怔住,旋即连忙大声叫道:“你要去哪儿?!”
凯文的脚步未有放缓,只是微微扬起左手。
“找城主。”
凯文的身影渐行渐远,然而他所遗留的冰寒气息却毫无消散之意。他并未告诉长官,人在最为纠结之际,其肢体和表情往往会暴露出诸多破绽。
就在对方犹豫不决之时,他已然从那眼眸的倒影中洞悉到了自己目标所在之处。
当然,这种猜测其实也没那么站得住脚,凯文心中盘算着,与其主动寻找猎物,不如守株待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