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奚知问：“那她是怎么逃出来的？”
“也亏得她是地灵，而不是别的灵族，毕竟地灵能带他们去北地，而不迷失方向，杀了可惜。”
默娘受尽折磨后，被官兵押着往石塘城而来，军队驻扎在石塘城外，他们在等人灵结界消散。
这场仗不管怎么打，都不太可能会深入北地，但手上多个识路的地灵，也算是多一重保障，如若需要刺探军情，地灵的作用可就太大了。
石塘城外的动静，烟西谷庆福楼的老板娘自然是知道的，当她发现这个地灵是默娘的时候，便设法将她救了出来。
也就是说，当真就是叶倾雨在胡思乱想，默娘来烟西谷，只是被老板娘所救，而非有其他目的。
老板娘仿佛看出她的心思，笑道：“默娘本想往暮子河去，听我说叶姑娘这几日要来烟西谷，她才在此住下了。”
叶倾雨放下茶盏起身，抬步正要跟店伙计去默娘的房间，闻言又停了脚步, 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叶姑娘要达成魇灵之愿, 必然会再来北地。”
叶倾雨更觉奇怪，“你连我的魇灵之愿是什么, 也知道？”
老板娘摇头，“我并不知道叶姑娘的命主是谁，所求之愿是什么，但我知道, 魔会来北地。”
“你这话又是何意？”
魔会来北地, 与叶倾雨来不来烟西谷有什么干系？
“叶姑娘难道不知道，你的魇灵十愿，有一愿与魔有关？”
这……叶倾雨还真不知道。
就连孟奚知亦不知道。
那这庆福楼的老板娘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老板娘看了一眼孟奚知，想了想, 对叶倾雨道：“叶姑娘不妨先去与默娘叙话, 这件事晚点我再详细告知。”
一来默娘毁了容貌，不愿见外人，二来叶倾雨和默娘重逢叙旧, 孟奚知也不方便跟着去碍事。
在叶倾雨离开后，孟奚知将茶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看着窗外无垠的白雪，沉声道：“他回来了？”
老板娘点头，“神君请随我来。”
烟西谷的庆福楼后院，有一汪终年冒着汩汩热气的温泉，温泉旁拢着一丛翠竹，翠竹下栽了兰草, 正幽幽送香。
雪落不到这院子, 这里温暖如春。
温泉旁的藤椅上，坐着一位身穿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
男子眉心拧起几道褶子, 看上去思虑颇重。
孟奚知刚踏进后院, 那男子立时便起了身，正要跪下行礼, 被孟奚知给拦下了, “无须拘谨。”
活得越久, 看得越透, 这些世俗的规矩在孟奚知眼里，不过就是表面功夫。
人心隔肚皮, 表里不一的人可太多了。
他并不在意这些虚礼。
孟奚知在兰草旁的石头上坐下，抬眼看向躬身而立的男子, 问道：“不说书了？”
这人正是说书人。
说书人感念上古之神对他后人的救命之恩，敬重是发自真心，没有作假。
其实当年孟奚知不过就是随口提了一嘴，梦神卖他这个面子，这才保住了烟西谷，以及说书人的后人。
梦神若是不同意，孟奚知也不能奈他如何，毕竟那时他已经被封印了仙元，无论如何也是打不过梦神的。
说书人离开烟西谷后, 这是第一次回来。
说来奇怪，梦神寻了多年, 却始终不曾找到他的下落，就连他在石塘城街头说书十年，梦神亦没有察觉。
说书人摇头, “不说了，故事说多了，连我自己都快信了。”
“怎么, 你说的那些都是假的？”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说书人脸上愁容更深，“多年来我一直在寻找答案，可有了答案又能如何？又能改变什么？”
孟奚知眸光微沉，“所以答案是什么？”
“神君恕罪，我曾在梦神面前立过誓，绝不将此事告知旁人，若违此誓，天诛地灭，断子绝孙。”
“当年你没有告诉旁人，梦神也没想让你活，不是吗？”
这烟西谷，原本是要消失于茫茫雪原的。
“梦神不仁，我不能不义。”
“你窥伺探寻梦神的秘密, 难道还是有情有义了？”
“神君教训得是, 是我不知天高地厚, 害人害己。”
说书人并不为自己辩驳，反倒让孟奚知不知从何突破。
“你为何要留在石塘城十年之久？”
“此乃神的旨意。”
“不是梦神？”
“不是梦神。”
看来说书人是真的找到了答案，他见过那个所谓的“真正的神”。
“你回烟西谷，又是因何？”
“落叶归根。”
说书人不愿透露更多，孟奚知也不强求，他随手掬起一捧泉水，“说说魇灵十愿与魔的事。”
“魇灵十愿本是没有特定命主的，只要灵脉契合，先来后到，达成十愿即可，可叶倾雨已经身死，而且她是魇灵与魔的后代，若只是按着先来后到的规则去寻找命主，即便完成魇灵十愿，亦不能成神。”
孟奚知蹙眉：“所以呢？”
“我曾有幸触到真神，真神之意，叶倾雨的十位命主之中，须得有一位命主是魔，而且，这一愿的灵契，要有魔尊之血为印。”
说书人口中的“真神”，听在孟奚知耳中怎这么别扭呢？
敢情他这个神是假的？
而那所谓的真神，为何对叶倾雨成神之事这么上心？
庆福楼老板娘方才的话看似以为他们来此是为了魔，实则是故意将他们往这上面引导。
也就是说，说书人知道叶倾雨会来烟西谷，他等在此处，正是为了告诉叶倾雨这个消息。
说书人自然没有能掐会算的本事，应该说是他口中的真神，知道叶倾雨会来烟西谷。
如果叶倾雨的魇灵十愿真如那位神所说，需要找一位魔结下灵契，那么叶倾雨剩下的这两个未结灵契的愿，可就得慎之又慎了。
毕竟魔心性难测，所求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魔尊之血倒是不难，别说取几滴血为印，只要是为了他女儿叶倾雨，就算是要一盆，叶疏鸿也不会犹豫。
手心的水已经凉了，泼洒在兰草上，很快就顺着草叶滚落进泥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