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晶这叫一个心惊胆战，战战兢兢扭头偷偷看了一眼，却微微一呆：胡青牛也好，程灵素也好，一个个面色淡然，就跟没听见里边说话一样。
“你们……”毕晶惊讶道，“不生气？”
胡青牛淡淡瞥他一眼，没说话，程灵素却笑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我来一个月，这种话听了没一万会也有八千回了，要是听一会就生一回气，早就气疯了！再说了，有这种门户之见的人，医术高得到哪儿去？跟这种人计较什么？”
毕晶一挑大拇指：“大气！”
不过随即又发起愁来，要是这医生死活不肯让胡青牛出手，那该怎么办？难道真闯进去大闹手术室？
就听里面有个人沉声道：“袁院长，我们警方当然格外尊重患者生命，否则的话，我们何必要专门请来名医援手？”听声音，竟然是王勇。
“不行！”那袁院长大声道，“什么名医？我从来没听说过！还说什么他曾经救过危重患者的性命，谁知道是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患者出了事，谁能负这个责任？”
我靠，居然敢说我老婆是死耗子？毕晶大怒，回头要你好看！不过这话一说，等于把母老虎自己站出来作证这条路堵上了——他都死耗子了，还能说个啥？
想不到的是，里面跟这个院长说话交涉的，居然会是王勇。他并没有接触过胡青牛，更没有目睹过胡青牛出神入化的医术，估计也就是听了赵建江的简单介绍，居然就这么信任自己这位下属，这份心胸真可以说是难得得很。更让毕晶惊讶的是，这个袁院长居然敢这么跟王勇说话，一定要坚持自己的意见，这份勇气，只怕更加难得。
心里琢磨着，扭头看了眼赵建江，心说市三院不是你们警方的定点医院么，怎么连局长的面子都敢不给的？赵建江的脸色更加尴尬了，估计他也想不到，自己巴巴地把人找来了，却要面对这样的场面。
毕晶就叹了口气，既然这个袁院长敢不给王勇面子，今天要想进手术室的门，是难上加难了。这么一来，伤者固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要查清凶手究竟是谁，更不知道要等到那天那月了，而欧阳锋的“投名状”，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凑得齐了——虽然自己并不在乎这个，但架不住老疯子自己在乎啊！
“袁院长！”王勇估计也挺来气，明显能听出声音里压着火，“这么长时间抢救，人都没有醒过来，长此下去，伤者的生命会不会更危险？就按我说的，出了事，我们……”
“出了事，我负责！”王勇话没说完，胡青牛已经接口插话，推门进屋，淡然说道，“病人在哪里？”
毕晶急得直跺脚，这老家伙，跟现代人混还是嫩啊，哪有这么直接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的？往外推还来不及呢！王勇都要说出他负责的话来了，你添什么乱啊！
紧跟着胡青牛程灵素进了门，果然见一个中等个子的白大褂楞了一下，随即怒冲冲道：“你是谁？”但看了一眼身后身材高大、面容不善的欧阳锋一眼，又找补一句：“你们想干什么？”
“我就是你说的那个，从来没听说过的，来历不明的，根本不会做手术的，老中医。”胡青牛不急不躁道，“不过不好意思，行医执照，我还是有的。”说着居然从怀里掏出一个棕色小本本来，上面赫然写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医师资格证书”两行大字。
毕晶吓了一跳，这老家伙，啥时候考的这个证书？要知道这玩意儿可都是国家发的，还需要统一考试，这老家伙一直在家里晃，哪有时间考试去？再说就他那点文化水平，能过得了现在这些考试？真以为他是现在那些应试教育千锤百炼出来的“精英”啊！
而且，当时自己跟那个中正佳和公司办证的时候，可没办这个啊，难道这老家伙自己打电话去办的假证？
见他疑神疑鬼的样子，程灵素微微一笑，悄悄道：“你不知道么？现在燕北省力推中医，只要有医术，是可以不需要考试的，而且……”微微顿了顿，又道，“是古登云帮着在帝都办的，今天刚带过来的。”
原来如此！毕晶终于恍然大悟，有这个政策，主要再加上古登云家族在帝都的地位，办这么个证儿还叫事儿么？更何况这小纨绔子弟急着泡程灵素，还不是上赶着办？
随即又“哦——”一声，大有深意地看了程灵素一眼，很明显这姑娘不是傻子，早就看出来古登云有点不对劲了，否则说话就不会这么迟疑一下子了。不过从她的表情看，估计对古登云是没什么特殊感觉，否则也不会一下子就恢复正常了，犹豫那一下，多半是因为自己跟古登云关系不错。
那个袁院长明显了楞了一下，没想到自己怒气冲天的质问，换来的竟然是这样淡然的、甚至带着一点揶揄口气的回答。再看看胡青牛，身材清瘦，容貌清癯，还留着几缕胡子，倒是有点仙风道骨的架势。
但这显然不足以让他改变原来的决定，笑话，拿个小本本出来就能当名医就能治这么重的病了？更何况，现在出来混的，哪个看上去不得有点风度？那些教人生吃茄子生吃绿豆教人喝尿的，装模作样能在水里泡十来天不吃不喝的，那个不比眼前这老头儿更像神医？弄身衣服留个胡子就想出来骗钱，唬谁呢？
拿过那小红本本翻了翻，嘴角一撇道：“就算有资格证，能说明什么？我们这楼里二十来岁的实习生，有这证的都上百个！哎呦，您这还是这两天办的呢，您今年贵庚啊？”说着把本本一把塞进胡青牛手里，一脸的讥讽，挥挥手跟赶苍蝇一样往外轰人，“没事赶紧出去，找认您这证书的地方看病去，不要干扰我们医院的秩序！”
这家伙太不给面子了吧？大家都出来混的，话至于说这么损么？而且得罪的还是胡青牛！老头儿就算再有涵养，估计也听不下去吧？
“哼！”胡青牛脸色刚一变，还没什么反映呢，欧阳锋忽然冷哼一声，一伸手抓住这院长脖子，一把举到半空，破锣似的嗓子恶狠狠道：“不知好歹！”
“放下他！”王勇和赵建江同时叫起来，“别动手！”
欧阳锋哪知道这俩是哪根葱啊，这世界上他除了萧峰之外是谁都不怕，冷眼斜睨俩警察一眼，面无表情，理都不理。
“欧……杨兄息怒。”胡青牛这会儿脸迅速恢复正常，对欧阳锋抱抱拳微笑道，“何必跟这种人计较？你先放下他！”
欧阳锋这才哼了一声，缓缓把袁院长放在地上，那袁院长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但还是一脸倔强，奓着胆子道：“别以为这样就能吓住人！没有确实证据，我绝不会拿病人生命开玩笑！”
毕晶叹了口气，说实在话，他是绝对没想到这个院长如此难缠，而且居然如此强硬。但是这时候是不能跟他动手或者用强的，再怎么说，这人也是为病人负责，就这种责任心，那就值得格外敬重。相信王勇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有以势压人，甚至如果不是胡青牛中间插了一杠子，差点就说出“出了事我负责”之类的话来。
至于胡青牛，估计也是因为这一点，这才没有跟他翻脸——这老先生可不是什么好脾气。其实，这个袁院长也是赶上好时候了。这一个多月一来，胡青牛脾气好了不少不说，而且很愿意用他的医术为人治病救人了。他和程灵素开的那个小诊所，收费又低，疗效又好，在附近那一带其实已经多少有点名气了。这要是在胡青牛刚来那会儿，这姓袁的敢来这套，胡青牛早就翻脸了，至少也是掉头就走，你以为“见死不救”的外号是假的？
果然，胡青牛也没有生气，上上下下打量了袁院长几眼，缓缓摇头，叹了口气道：“袁先生，你最近是不是感到特别容易疲乏，而且特别容易焦躁生气？那是因为你最近肝经有点问题。你应该好好找个中医调理了。”
切，说的跟真的似的！这话说出来，就连毕晶都撇撇嘴，现代人生活压力这么大，哪个不焦虑了？更别说院长这种了，每天工作忙的要死，还要整天被逼着学这个学那个，还要写这个体会那个体会，不焦躁生气才怪了！这情况是个人都知道，还用你说？这完全没有说服力嘛！
再看看那个袁院长先是楞了一下，随即一脸讥笑：“装神……”
但他刚说了两个字，胡青牛有摇摇头打断他道：“你多年前，是不是切除过胆囊？我全你好好检查一下，以免自误。”
“你……”袁院长的嘴巴猛然张开，不可置信地看着胡青牛，“你怎么知道？”
真被他说中了？毕晶微微一愣，这可跟什么疲惫啊焦躁啊不一样，不是靠推测就能推测出来的。切胆囊也不是脸上被砍了一刀再缝上，一眼就能看得见，那可是衣服挡着的！别说一般都是微创手术，就算有伤口，你也得撩开衣服看啊？更重要的是，胆囊手术不是什么大手术，对人生活基本上没什么大影响，哪儿那么容易看出来的。难怪姓袁的一脸震惊了，这老家伙眼睛自带X光的？
胡青牛微微一笑：“还有，你最近一段时间是不是感觉无力，已经很久无法人事了？看您年纪不到五十，照理不应该啊，是不是很不理解啊？”
“人事？”袁院长微微楞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一张脸憋得通红，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放心吧。”胡青牛道，“不是大问题，只是肾水不足而已，回头我开几张方子，保你……”说到此处，忽然意识到什么，偷偷瞥了程灵素和母老虎一眼，猛地住口，不再说话了。
这个太神了吧！毕晶也是医者你目瞪口呆，作为一个古典小说爱好者……呃，不，研究者，他当然知道“不能人事”是什么意思，不过，这个也能看出来？而且听这意思，还有治疗的办法？那以后老家伙也不用行医了，直接找间房子上写四个大字“懦夫克星”，保证财源滚滚啊，现在这年头听说ED患者挺多的……
不过，这姓袁的看上去面色红润，说话中气十足的，居然还有这毛病呢？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不可貌相。
袁院长憋得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忽然跳起来：“你胡说！你……你是谁派来的，打听我的隐私，以为就能吓住我么？”
胡青牛脸顿时就沉下来了。刚才他说了半天，一是嘴快，把这事儿说出来了，本来觉得有点不够厚道，而且当着两位女士说这话有伤体统，这才猛然住口。但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的医术也应该展示的够水平了，应该能说得动这个姓袁的了，何况自己还表示能帮着他治病了，谁知道最终换来的居然是这么一句！而且，说什么自己打听他隐私？还受人指使？这简直是侮辱老夫人格！眼睛一眯，冷然道：“你要怎么样才肯相信？要不是看你知道为患者负责，老朽早就料理了你！难道非得说出更难听的来么？”
什么？还有？毕晶猛然朝袁院长看过去，就见袁院长呆了片刻，竟然跳脚道：“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能信，我还是那句话，出了事，谁负责？”
“我负责如何？”办公室门一响，一人推门而进，微笑着说道。
这谁啊，口气还挺大，今天这么这么多抢着要负责任的呢？毕晶一回头，就见一个人大踏步走进来，身材中等，穿着剪裁合身的西服，儒雅的脸上带着一丝强大的自信。
“沈医生？”毕晶一愣，随即热情道：“你怎么来了？”
进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一个多月前，参与抢救母老虎的主治医生，省二院的脑外科权威，沈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