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现在的平头会,虽说不断在掷钱,赤字不断在涨,但这也是扩张的结果。明眼人都从明账上看得出,只要事情做下去,顶多半年就能把眼下的赤字都平掉,接下来营收几乎便是纯利。惠民廊珠玉在前,现在周围又弄了个雨巷,好多人都眼馋着在打听消息。可郎君背后的这些赤字,在彻底平掉之前,也是不稳定的事,因为郎君现在还在弄别的。郎君,事情越来越多,账本越来越多,可还清得过来?”
许平阳叹息道:“如三娘所言,折腾麻了,尤其是账目的事……”
账目丢给季大鸟在管,但是经费在一笔笔增加,季大鸟还要整天去忙这个那个,可是惠民廊的,观渎坊的,现在周围一下添加了那么多坊,还有雨巷,同林围,档口,那么多东西加过来,这小老头现在每天算账到半夜都搞不完。
许平阳也想帮忙来着,结果一看账目,他也没了帮忙的心。
即便是这个账目,眼下已经够简单了。
“这管账还需专门管账的人来。郎君若是信得过,我这儿能拆出三个账房过去,专门给郎君理账。如此一来,郎君可以放心做别的事。”
“账目之事……”
“郎君可是担心做手脚?”
“虽说也有点担心,不过因为我这儿实在没什么油水,又全部都是打的明账,有问题的话自然会有人指出来,只是……”
这些天季大鸟每天布账时,被人指出了好几处错误,他也连忙对账后改了。
好在这些错误都不是账目背后问题,是季大鸟自己算昏了头。
“只是怕我王家到时候欺主?”
王家的宗家很强势,手直接伸到乡下来干扰这石桥峪本家香堂。
这事儿是个人都会有些迟疑。
王绾琇也知道先前王琰荷的事,是能给人敲警钟的,她道:“郎君若是不放心,账房这儿的身契可拿去……”
几乎同时,许平阳也道:“我的意思是,王家我只信三娘你与琰荷。”
两人说完,都看了看对方,一时间沉默着,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许平阳道:“我不是不信王家,三娘你的二哥王仲杵也不是个计较的人,门阀子弟的大气是有的,可他顶不住宗家压力。三娘你和琰荷,脾气性子都不是这等揶揄妥协之辈,我便喜欢你们这样的刚直。只是我这有点打算……”
“郎君你说,若是问题不大,我依你便是。”
王绾琇说完,自觉言语有失,又立刻低下头去倒茶。
再看许平阳,却好像没听到似的,皱着眉在想事。
暗暗松了口气,又有些小失望。
许平阳道:“我这儿的平头会,下方搭建各个寮属,所有寮属回头的账目,我想统一管理。这里面有很多原因。不是我不信任他们,是他们没这方面意识。比方说档口寮这里,我本打算让孙三川全权处理,结果给他看账,他竟一点看不懂。还得我跟他解释,但他也只管营收,不看内情。我就想,还要成立一个会计寮,统一管理所有账目。只是我自己不擅长,季大鸟会,但又不精。其余人我也不怎么信得过。若是可以……我还是想请三娘子来当会计寮寮师,帮我统辖所有账目。我知晓三娘子清闲惯了,不爱沾这些琐事,所以哪怕三娘子挂个名也行,只是让自己信得过的手下来做。”
王绾琇低着头,在弄着手里的一颗榛子。
那手纤细,点在榛子上,衬得整个人有些像小松鼠似的。
“郎君……难道没考虑过别人?”
“原先我想叫琰荷来的,可琰荷吧……琰荷吧……琰荷吧……嗯……总之最近与三娘见面也多了,三娘也帮了我很多忙,你我双方都有所了解,我对三娘是信任的。适才三娘说起这事,正是我所需,我便借坡下驴提了这要求……”
看着许平阳说起自己女儿王琰荷的样子,王绾琇没忍住笑了。
这也是王绾琇现在对王琰荷的感觉。
在她求自己的地方还是能管住的,可剩下那些就谁都管不住。
“我也正好闲着,既是请我去当寮师,可有聘书?”
许平阳一听成了,当即笑道:“聘书是肯定有的,不过这内容什么的我也得跟你说说清楚,有些事儿还是要先说的。”
“是得先说,我这儿也有个要求,郎君得答应才是。”
“请说。”
“郎君现在的身份还没定下,我那胭脂铺子拿出一半份额给到平头会,希望郎君收了,也给平头会当个寮属,郎君且另取个名字。若是郎君答应了,我便答应当郎君的会计寮寮师,如何?”
还有这种好事?
许平阳一顿,很快明白了王绾琇什么算计。
这么一来,这香皂生意与蚊香生意,都会放在这个铺子里。
说是给平头会一半份额,其实这个胭脂铺子生意一半,蚊香现在生意很好,只是碍于产能很不行,这生意放到胭脂铺子来,又打上平头会寮属的名义,这么一来,那不就等于是给铺子引流了么?
这还不赚大发了?
他暗道这王绾琇果然心思机敏,才识胆略和眼光都过人。
也可能是门阀缘故,手里有钱,根本不会计较一时得失。
“一半份额是不行的。”许平阳道:“我建议把份额做成一百份,我拿四十九,三娘拿五十一。如此一来,三娘对铺子还有绝对话语权。若是一半一半的话,细分起来,到时候一旦不好,最坏结果就是拆分。”
“那郎君拿五十一,我拿四十九便是。”
许平阳又懵了,暗道这是什么骚操作?
愣了愣,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占了绝对份额后,可以更放心地把配方放到作坊里来,形成产线,放开手脚做更好。
要不然,为何刚刚提了一嘴后,王绾琇便再不提香皂的事了?
很显然啊,她看到了更长远更自然的可能了。
反正王绾琇也是有份额的,拿个钱就是,她还能管账。
想清楚了这层,他暗道“卧槽”一声,感觉真玩不过这个阿姨。
到底是心思机敏,自然谈话就把情况给吃住了。
现在他有些明白,王琰荷这个看着大咧咧的粗傻妞,其实那么牛逼,真的就不是个正常人,这是骨子里一脉相承的基因带着的。
“好。”许平阳点了点头,当下就拿来了笔墨开始写聘书。
聘书是一式两份的,他写得很详细,包括股权什么的。
关于平头会整体股权架构,他已经把详细案子放在了同林围、坊正寮、渎河雅苑以及峙岳居,一式四份读作了备份,防止出问题。
在这个聘书里,只是简单写了相关内容,但写之前他和王绾琇解释清楚了。
王绾琇其实是知道许平阳搞的这一系列事的。
当时她看到那个“股权架构案”时也不由得一愣,这里面把话语权,经营权,分红权等各种的,都做了细分。
现在江南国的股权称之为“份额”,钱和权完全绑定。
只是王绾琇没想到,她来当这个会计寮的寮师,还能兼平头会理事,在分红上也是直接会从整个平头会这里拿小分红,和寮属大分红。
寮属作为实际做事部门,自然是有大分红的。
平头会只是作为经营监管指挥,如果拿大分红就是在剥削了。
给王绾琇这个理事,原因是会计寮其实没有油水。
如果有油水,那么会计寮就有问题了。
所以给王绾琇的分红直接从平头会小分红里出。
许平阳这里写完了聘书,又从包里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印章。
不过看了看王绾琇写的份额转赠书,他却并不满意。
因为这里和平头会的条理架构不同。
与王绾琇商议一阵后修改完了,他再亲自执笔书写。
两人各自签名、画押、盖章……
事情繁琐,要来回磋商,两人便在一张案子前对坐着。
后来为了方便,王绾琇便走到对面,和许平阳一起看起了案子。
等琢磨掉这事儿,她似有些着急,又拉着许平阳,让他给胭脂铺重新提一个名字,仿佛生怕他跑了似的。
许平阳没有要跑的意思。
既然胭脂铺现在是他的了,那他得好好整顿一番。
只是说实在的,那家胭脂铺的装修估计也是王绾琇亲自操刀来着,里面家具柜台一尘不染,所有的器具都是水墨出镜光。
与其他店面相比,这店格调哪怕是路人瞧着都有些高。
卫生寮——这是许平阳给起的新名字,直接纵笔写下,还落了款。
“店面回头要重新装修一下……”
“门口左右不要挂楹联了,回头我画两幅画,会让木匠雕刻好挂上……”
“因为是给女子试用的,可以打造个试妆的隔间,镜子一定要大,搞个可以照全身的落地镜,屋子里也一定要明亮。”
“女子虽然多会化妆,但术业有专攻,有些女子对自己没啥清晰认知,必然不如三娘手下人有钻研。”
“可以替她们化妆,让她们看看成效。”
“然后后面的作坊……”
“回头我会安排一些人过来,把肥皂与蚊香生产的流程放进来,以后直接在这里生产在这里卖。”
“总之,咱们互相安排人,把这事儿撑起来。”
一番相关安排的深聊,聊了许久……
甚至整整过了一个下午,许平阳才离开。
走时,一如往常,王绾琇与许平阳并肩走到茶舍门口目送他走。
望着他离开,身旁响起了阿妹的声音:“娘子,郎君似……有些不通人情了,您把脂粉铺子经营到石桥峪第一,如此日进斗金的送他,只是想帮他把眼下这不稳定的赤字档口给抹掉,他……好像有些不知。”
“他怎会不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