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的空气有些浑浊。
王也睁开眼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睡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之前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
太爷爷枯瘦的手掌，那股庞大到让人想吐的信息流，还有……那一声让天地都安静下来的心跳。
他猛地抬头。
视线中，那个绿色的道人身影正背对着他，负手而立。
在道人的脚下，无数根须如同温顺的巨蟒，盘踞在破碎的岩石之间，而在更深处，隐约能看到金色的地气正在缓缓流淌，修复着大地的伤痕。
这画面太具有冲击力了。
就像是一幅挂在古庙墙壁上的神魔图卷。
一人，镇压一城。
“醒了？”
楚休没有回头，声音却精准地落在王也的耳边。
王也张了张嘴，嗓子干涩得像是吞了一把沙子：“柳……前辈。”
他想叫柳真人，但话到嘴边，觉得这两个字太轻了。
刚才那种手段，那是真人能干出来的？
那是祖宗！
“感觉怎么样？”
楚休转过身，目光上下打量着王也。
那种目光并不凌厉，却让王也有一种被扒光了看透的感觉。
体内的每一个气局变化，每一丝炁的流动，似乎都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无所遁形。
“感觉……很怪。”
王也苦笑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脑子里多了很多东西，以前觉得晦涩难懂的那些奇门变化，现在看跟小学算术题似的。”
“但是……”
他皱了皱眉，抬头看向头顶的岩层：“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想把我给……挤出去。”
那种排斥感比以前更强了。
以前只是觉得格格不入，现在简直就是如芒在背。
天地不容。
“这就对了。”
楚休点了点头，语气理所当然：“你以前学的风后奇门是个残次品，偷了点天机，老天爷顶多就是给你穿小鞋，让你倒霉点。”
“现在你掌握了完整的规则，那是把天道的底裤都给扒了。”
“它能不急眼吗？”
王也嘴角抽搐了一下。
神特么扒了底裤。
这比喻还能再粗俗点吗？
不过……确实很形象。
“那咋整？”
王也摊了摊手，一脸的咸鱼样：“前辈您既然救了我，总不能看着我被老天爷给挤兑死吧？我这才二十多岁，还没活够呢。”
“简单。”
楚休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
嗡。
一片翠绿欲滴的柳叶，凭空出现在他的指尖。
那叶子不大，也就是普通柳叶的大小，但通体晶莹剔透，脉络中流淌着金色的光晕，散发着一股让人闻一口都能延年益寿的清香。
“这是？”
王也愣住了。
“拿着。”
楚休屈指一弹。
柳叶轻飘飘地飞向王也，悬浮在他的眉心前方。
“风后奇门这玩意儿，是在原本的世界规则上开后门。”
“你在别人的地盘上开后门，当然会被针对。”
“但这片叶子，是我的‘理’。”
楚休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傲然：“带着它，你就是我龙虎山的人。在这华夏的一亩三分地上，只要我不点头，老天爷也不敢收你。”
这是契约。
也是护身符。
更是……卖身契。
王也看着那片叶子，沉默了。
他是个聪明人，太聪明了。
他知道接下这片叶子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从今以后，他王也就不再是那个逍遥自在的武当山道士，也不再是那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
他是龙虎山那棵树的……人。
但这笔买卖，亏吗？
王也回想起刚才那个镇压地脉的身影，回想起太爷爷临死前的解脱。
不亏。
简直是血赚。
这世道都要乱了，能抱上这么粗的一条大腿，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得嘞。”
王也咧嘴一笑，那种独属于北京小爷的散漫劲儿又回来了。
“那以后，就劳烦您罩着了。”
说完，他不再犹豫，眉心前探。
波。
那片柳叶像是水滴融入大海，瞬间钻进了他的眉心。
轰！
王也浑身一震。
那种始终萦绕在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的压抑感和排斥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
就像是一个背着几百斤石头跑了十几年的负重者，突然卸下了所有的包袱。
那种通透感，让他差点舒服得叫出声来。
“行了，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楚休看着王也那副享受的表情，嫌弃地摆了摆手：“既然拿了我的好处，那就得干活。”
“您吩咐。”
王也立刻站直了身子，甚至行了个不伦不类的道礼：“上刀山下火海，您一句话。”
“没那么严重。”
楚休淡淡道：“收拾一下，去龙虎山后山报到。”
“那是我的道场，地气最足，最适合你温养现在的身子。”
“去了以后，去找个叫马仙洪的。”
听到这个名字，王也愣了一下：“那个碧游村的村长？他不是被公司通缉吗？”
“现在他是我的园丁大队长。”
楚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他在搞一些很有意思的研究，把神机百炼和植物结合。你去给他打个下手。”
“用你的风后奇门，帮他算算那些‘活体建筑’的风水布局。”
“另外……”
楚休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深邃：“你们俩凑一块，给我好好研究一下，当年的‘绝地天通’到底是怎么回事。”
“既然八奇技是钥匙，那没道理只有我会开锁。”
王也心头一凛。
绝地天通。
这四个字的分量，懂行的人都知道有多重。
这位爷，是想把天都给捅个窟窿啊。
“明白了。”
王也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头。
“去吧。”
楚休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点点绿光消散在空气中。
“公司的人会送你过去，赵方旭那边我都打好招呼了。”
“别让我失望。”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石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只有那一地的碎石和残骸，证明刚才那位大神来过。
……
龙虎山，后山。
清晨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洒在那棵遮天蔽日的古老柳树上。
楚休的本体微微晃动了一下枝条。
意识回归。
还是本体待着舒服，那种化身到处跑虽然拉风，但总觉得像是穿着紧身衣，勒得慌。
“搞定了？”
树下，正盘腿打坐、偷偷吸着乙木之气的老天师张之维睁开眼，笑眯眯地问了一句。
“嗯。”
楚休的声音在老天师脑海中响起：“收了个不错的长工，回头给马仙洪送去。”
“长工好啊，长工多了热闹。”
老天师捋了捋胡子，一脸的欣慰：“咱这后山，越来越有人气了。”
“呵。”
楚休冷笑一声：“你那是欣慰吗？你那是馋我的灵气。”
“咳咳，看破不说破。”
老天师脸皮极厚，根本不接茬。
就在这时。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陆灵珊端着一个木盆，里面装着清澈的山泉水，正往这边走来。
只是那一向温柔似水的脸上，今天却挂着点不高兴。
嘴巴撅得能挂个油瓶。
她走到树下，一边给楚休浇水，一边小声嘀咕：“又来新人……还都是男的……”
“家里都快住不下了……”
“再来几个，这后山都要变成和尚庙了……”
楚休：“……”
他听着这充满醋意的碎碎念，感觉有点头大。
这就是后宫太大的烦恼吗？
看来，得找个机会，好好安抚一下这位“神使”大人的情绪了。
不然这以后队伍不好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