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东西?!
当那扇古朴的殿门开启,当那漆黑如墨的死气如同开闸的九幽冥河般狂涌而出时,整个金顶广场,所有异人的脑子里,都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那不是单纯的炁。
那是一种,带着无尽怨憎、不甘、愤怒与孤寂的,负面情绪的集合体!
仅仅是被那气息扫过,金顶广场外围数万观礼的异人,就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给狠狠攥住!神魂都在颤栗!修为稍弱者,更是两眼一翻,当场就吓得昏死过去!
“执念!是执念啊!!!”
老天师张之维那张惨白的脸上,终于被无法遏制的惊恐所取代!他再也无法维持天师的镇定,失声嘶吼,声音都变了调!
“小祖师!快让他们退回来!那不是考验!那是死地啊!”
“天师殿内,供奉着我龙虎山历代天师的灵位,也同样镇压着他们羽化后,因各种原因未能消散的执念!这些执念,是龙虎山最后的屏障,它们会本能地攻击、吞噬一切试图靠近天师殿核心的……活物!”
张之维的心在滴血!
他知道,这些执念对龙虎山自己人或许会留有一丝情面,但张楚岚算什么?一个身负“罪人”血脉的外人!冯宝宝又是什么?一个连人都算不上的异类!
这两个人站在那门口,简直就是黑夜里最亮的两盏明灯,是那些饥饿了数百年的怨念,最渴望吞噬的……美味!
然而,面对张之维的嘶吼,楚休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身旁,这个已经彻底失态的老天师。
“之维。”
“你身后的这座山,生机有多鼎盛,死气,便有多浓郁。”
“光与影,本就是一体两面。”
他的声音很轻,却如同最沉重的钟磬,狠狠敲在张之维的心头。
“第一场,考的是‘生’。”
“这第二场,自然,考的是‘死’。”
“连区区死人的几句牢骚都应付不了,还谈什么继承符箓之道的极致?谈什么,执掌通天箓?”
楚休的目光,重新落回场中,落在了那个下意识将冯宝宝护在身后的张楚岚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让他,陪你这些老前辈,聊聊。”
聊聊?
这他妈是聊天吗?!这是送死!
张楚岚心中把楚休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但他根本来不及多想!
那股漆黑如墨的死气,已经如同活物一般,瞬间将他和冯宝宝,彻底吞没!
“嗡——!!!”
没有物理上的冲击。
那股死气在接触到张楚岚的瞬间,便无视了他刚刚才稳固下来的肉身,直接,冲进了他的神魂!他的脑海!
刹那间,张楚岚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由无数绝望记忆组成的绞肉机!
“妖人当道!愧对师门!杀!杀!杀!”
一个苍老而愤怒的声音在他脑中炸响,无尽的杀意让他双眼瞬间赤红!
“吾儿……为父,对不住你……”
画面一转,又是一个身穿天师袍的身影,跪在一具冰冷的尸体前,那股足以让天地都为之动容的悲恸,狠狠刺入张楚岚的心脏,让他几乎要跟着一起落泪!
“守不住……守不住啊……”
“叛徒!山下全是叛徒!”
“龙虎山的基业,要毁在我手里了……”
愤怒,悲伤,不甘,悔恨,绝望……
数百年间,几十代天师,在临死前,最强烈的情感碎片,如同最锋利的刀子,一片一片地,凌迟着他的神魂!
他刚刚才通过“连接”,与整座龙虎山的生机融为一体。
可现在,这股死气,就像是最高浓度的硫酸,在疯狂地,腐蚀着他与这片天地建立起来的,所有连接!
他的道心,在崩溃!
他的神魂,在撕裂!
“呃啊……”
张楚岚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这些庞杂的负面情绪所同化,他快要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了!
他下意识地,想要运转金光咒,想要用自己刚刚掌握的那股庞大的生机去对抗!
可就在这时,楚休那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再次悠悠传来。
“用生,去对抗死?”
“你只会,死的更快。”
张楚岚浑身一激灵,强行停下了运炁的本能!
是啊!这里是死地!是这些天师执念的主场!在这里动用生的力量,就等于是在粪坑里点火,只会让整个粪坑,都炸开!
可……可不抵抗,又能怎么办?!
就在他即将被那无尽的怨念彻底吞噬之时。
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了过来,轻轻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是冯宝宝。
那滔天的死气,如同奔腾的河流,在流过冯宝宝的身体时,却像是遇到了礁石,自动,分开了。
她,不在这方天地的生死轮回之内!
这些执念,根本无法识别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只是歪着头,看着那些在她身边呼啸而过的,张牙舞爪的黑色气流,那双纯粹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一丝……好奇。
然后,她看到了张楚-岚那张痛苦到扭曲的脸。
她感觉,很难受。
说不清为什么,看到张楚岚难受,她就觉得,比自己难受,还要难受。
于是,她抓住了他。
一股清凉的,不属于任何功法,却又纯粹到了极点的气息,从她的手掌,传递到了张楚-岚的身上。
那气息,就像是沙漠里的一汪清泉,瞬间,让张楚岚那即将被点燃的神魂,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就是这一丝喘息!
让张楚岚,从那无数的负面情绪中,找回了,一丝属于自己的……清明!
宝儿姐……
他看着身旁,那个依旧面无表情,却死死抓着自己衣角的冯宝宝。
一股无法言喻的勇气,从他心底,疯狂地涌了上来!
对抗,是死路一条!
逃?后面就是万丈悬崖,逃无可逃!
那么……
张楚-岚的脑子里,浮现出楚休之前说过的话。
——让他,陪你这些老前辈,聊聊。
聊……
怎么聊?!跟一群死了几百年的老疯子,聊什么?!
张楚岚的眼神,在疯狂地闪烁!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在他脑海中,不断咆哮的,愤怒的,悲伤的执念。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些人,生前,是龙虎山的天师!
他们唯一的执念,就是……守护龙虎山!
而自己,刚刚才通过了第一场考验,与整座龙虎山的生机,完成了“连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的他,比任何一个龙虎山的弟子,都更像是,龙虎山本身!
那么……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形成!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去理会那些刺入灵魂的痛苦。
他放弃了所有的抵抗。
他再一次,敞开了自己的心神!
只不过,这一次,他敞开的对象,不再是那片生机勃勃的道场。
而是眼前这片,漆黑如墨的,死亡之海!
他用自己那微弱的,却又因为身负炁体源流而无比纯粹的神念,对着那无尽的怨念,发出了,第一个,颤抖的,信息。
“我……”
“我能理解。”
“你们的愤怒……”
“你们的……不甘……”
“但是……”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冯宝宝,那股守护的意志,在一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恐惧!
“她,不是你们的敌人!”
“谁想动她!”
“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