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的意识像一叶在怒海狂涛中飘摇的孤舟,随时可能被下一个扑来的巨浪拍成齑粉。他记不清自己在这片光怪陆离的洪流中穿行了多久,只知道每一次空间的折叠与拉伸,都像一把无形的锉刀,从他的灵魂深处刮下一层碎屑。
最让他心悸的,并非肉身的痛苦,而是那与他神魂融为一体的“武道真意”正在被强行剥离。这枚真意,是他历经三世,以国术磨砺筋骨,以内力贯通周天,以剑意斩断虚妄,最终凝聚而成的武道之核。它是一切的根基,是他存在的证明。然而此刻,这枚坚不可摧的真意,正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宏伟力量,从他的本源中一寸寸地撕扯出来。
那是一种比死亡更深沉的恐惧。他能感觉到真意在哀鸣,那纯粹、凝练、霸道的拳意,此刻变得黯淡而脆弱,仿佛即将熄灭的烛火。
“守住……守住本心……”
林玄在意识的最后防线上发出无声的呐喊。他放弃了抵抗那股拉扯之力,转而将所有残存的意志力收缩,死死地包裹住那即将离体的真意核心。他可以失去一切,唯独不能失去这个。
轰——!
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最后一次剧烈的震荡传来,林玄的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他像一颗陨石,拖着残破的身躯,从撕裂的空间裂隙中坠落。
……
不知过了多久,剧痛将他从昏沉中唤醒。
林玄艰难地睁开双眼,眼皮重若千钧。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全然陌生的夜空。星辰的排布诡异而陌生,没有一颗是他熟悉的。一轮残月悬于天际,洒下清冷如水的辉光。
他躺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四周是参天古木,每一棵都比他见过的任何树木都要高大、苍劲,虬结的枝干宛如伸向夜空的巨手。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草木的清香,其中夹杂着一种……奇异的能量。
这股能量,不同于射雕世界的稀薄天地灵气,也不同于古龙世界那若有若无的玄妙感应。它更加活跃、更加磅礴,甚至带着一种……分野的味道。仿佛空气中同时流淌着数条不同属性的河流,有的炽热,有的阴冷,有的平和,有的锐利。
这是……一方全新的天地。
他想撑起身体,却发现四肢百骸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低头看去,他的身体布满了蛛网般的细密裂痕,暗红色的血迹早已凝固,仿佛一件即将破碎的瓷器。这是空间穿梭留下的可怕伤痕。
更糟糕的是体内。林玄尝试调动内力,却只感到一阵空荡荡的虚无。经脉寸断,丹田空虚如死域,那曾经如江河奔涌的内力,早已在时空乱流中被消磨殆尽。他的气血衰败到了极点,精神更是萎靡不振,仿佛风中残烛。
他此刻,与一个濒死的凡人无异。
不,还有一线生机。
他能感觉到,那枚被他死死护住的“武道真意”,像一颗微弱的火种,悬浮在他破碎的识海之中。它若即若离,仿佛随时都会飘散,但正是这缕微光,勉强维系着他肉身的生机,让他的灵魂不至于彻底溃散。
他必须将它重新锚定!
放弃了所有高深复杂的功法,那些需要内力支撑的精妙招式在此时都成了镜花水月。林玄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最简单、最原始的动作。那是他踏上武道之路的第一个姿势,是一切变化的起点,也是一切力量的归宿。
武道桩。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抗着身体的崩溃与剧痛,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调整着自己的姿势。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微曲,身体下沉。手臂抬起,环抱于胸前,十指仿佛抓握着一个无形的气球。
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起手式,却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汗水从他额头渗出,瞬间又被夜风吹干。当姿势终于成型的那一刻,他整个人的精神仿佛找到了一根支柱,那即将离体飘散的“武道真意”也随之一顿,停止了外泄的趋势。
桩功一起,心神归一。
林玄摒弃杂念,将全部心神沉浸在这最熟悉的桩功之中。他不再去想破碎的身体,不再去想陌生的世界,心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站稳!
渐渐地,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气感,从他脚下的大地升起,顺着他的双腿,流入残破的身体。这股气流与他之前接触过的任何能量都不同,它很纯粹,仿佛是天地最本源的生机。虽然这股气感对于他此刻的伤势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但它就像在无尽黑暗中亮起的第一点星火,驱散了死亡的阴影,带来了希望。
原来,这方天地的元气,是可以通过最基础的桩功来引动的。
找到了方向,林玄紧绷的意志终于松懈下来。一股无法抗拒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吞噬了他最后的意识。
他的眼睛缓缓闭上,沉沉睡去。但在睡梦中,他的身体却像一座亘古不变的山岩,依然固执地、标准地保持着那个武道桩的姿态,在清冷的月光下,无声地呼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