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潮润,带着咸腥与水草的气息,拂过船舷。自桃花岛一别,林玄与郭靖、黄蓉三人乘船南下,准备取道嘉兴府,再往西行。连续数日的海上颠簸,终在一处名为“临安渡”的繁华港口暂作停靠,补充淡水与食物。
黄蓉早已腻烦了船上的枯燥,一俟船只泊稳,便拉着郭靖率先跳上码头,要去寻觅此地的风味小吃。林玄含笑跟在他们身后,步履不疾不徐。对他而言,这方世界的每一处风土人情,都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与武道修行一般,值得细细品味。
临安渡商旅云集,街市喧嚣,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黄蓉很快便被琳琅满目的吃食吸引,郭靖则憨厚地跟在她身后,手里抱着各色油纸包。林玄对这些口腹之欲兴趣不大,他的目光更多地是观察着往来行人的步履身形,从他们的气血流转、筋骨开合中,印证着自己对这个世界武学体系的理解。
穿过一条人声鼎沸的主街,黄蓉眼尖,瞧见一间掩映在柳荫下的茶馆。这茶馆门面不大,却极为雅致,门前挂着一幅“清心”的匾额,与周遭的喧闹格格不入。
“林大哥,靖哥哥,我们去那儿歇歇脚吧。”黄蓉提议道,她心思剔透,知道林玄喜静。
茶馆内果然清幽,三两人散座,多是文士打扮。茶博士殷勤地引他们至临窗的一处空位,三人坐下,点了壶上好的龙井。茶香袅袅升起,隔绝了外界的浮躁,让人心神为之一清。
林玄端起茶盏,目光不经意地一扫,却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微微顿住。
那里独坐着一位白衣女子。
她身着一袭素白罗裙,未施粉黛,却难掩其清丽脱俗的容颜。一头乌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绾住,几缕青丝垂在颊边,平添了几分温婉。她静静地坐在那里,面前一杯清茶,水汽氤氲了她秀美的眉眼,也似乎氤氲了她眉宇间那一抹挥之不去的轻愁。她的气质如同一株幽谷中的兰花,静谧而高洁,与这尘世间的茶馆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林玄的感知何其敏锐,他能察觉到这女子体内有内力流转,虽不浑厚,却极为精纯,只是这股内力在经脉中运行时,似乎总在几个关键的节点上晦涩阻滞,如同一曲华美的乐章,总在最高潮处戛然而失声,透着一股不谐的缺憾。
就在此时,茶馆的门帘被粗鲁地掀开,三个满脸横肉、腰挎钢刀的汉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们一眼便瞧见了角落里的白衣女子,眼中顿时放出贪婪的光芒。
为首那汉子嘿嘿一笑,领着两个手下径直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在女子对面,污言秽语便脱口而出:“哟,小娘子一个人喝茶多寂寞,不如让哥哥们陪你乐呵乐呵?”
白衣女子秀眉一蹙,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冷声道:“请三位放尊重些。”
那汉子却变本加厉,伸手便要去抓女子的皓腕:“装什么清高?在这临安渡的地界,还没人敢不给咱们‘三蛟帮’面子!”
女子眼中寒光一闪,身形微侧,避开对方的咸猪手,右手食中二指并拢,疾点而出。她的指法灵动至极,宛若兰花绽放,悄无声息,却又蕴含着一股奇特的韵味,仿佛一指之间,兼具了生机与凋零两种截然相反的意境。
“咦?”黄蓉看得美目一亮,低声道,“好精妙的指法!”
郭靖也看得暗暗点头,这女子的招式之巧,不在他见过的任何名家之下。
然而,林玄的眉头却微微皱起。他看得分明,女子这一指点出,招式固然精妙,但内力催动到指尖时,却后继乏力,那股荣枯变幻的意境只起了个头,便如无源之水,瞬间消散。
那汉子虽武功粗鄙,却也有些江湖经验,本能地感到这一指不好惹,侧身避过。另外两个恶霸则一左一右地扑了上来。女子足尖一点,身形飘然后退,双手十指连弹,指影纷飞,一时间竟将两人逼得手忙脚乱。
但林玄看得清楚,她每出一指,脸色便苍白一分。她所用的武功对内力运转的要求极高,而她的心法显然有缺,强行催动,不仅威力大减,更是在不断耗损自己的元气。这门武功,在他看来,几乎与大理段氏的一阳指同出一源,却又多了一层禅意,只是这禅意残缺不全,反而成了束缚。
果然,不过十余招,女子的额头已渗出细密的香汗,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一名恶霸瞅准她一个换气的间隙,一记黑虎掏心,恶狠狠地抓向她的胸口。女子银牙一咬,待要闪避,气息却已接续不上,眼看就要遭了毒手。
满堂茶客,无一人敢出声。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端坐窗边的林玄头也未抬,只是将手中的茶杯盖轻轻往前一拨。
“叮”的一声轻响,茶盖与杯沿碰撞。一道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微风,凝成一线,无声无息地划过数丈距离,精准地打在那个恶霸探出的手臂“麻穴”之上。
那恶霸只觉手臂猛地一麻,半边身子都失了知觉,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口眼歪斜,再也动弹不得。另两名恶霸见状大骇,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同样的位置一凉,便步了同伴的后尘,软软地瘫倒在地,不住抽搐。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甚至没有带起一丝风声。茶馆内,唯有林玄指尖轻叩桌面的声音,清脆而富有节奏。
白衣女子惊魂甫定,望向这边,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震惊与感激。她理了理微乱的鬓发,莲步轻移,走到林玄桌前,盈盈一福,声音清脆如玉磬:“多谢公子出手相助,小女子苏清影,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苏姑娘不必客气。”林玄微微颔首,示意她坐下。他的目光温润平和,没有丝毫居功自傲之色,“姑娘可是出身大理段氏?”
苏清影闻言,娇躯微震,美眸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公子……如何得知?”她行走江湖,从未透露过自己的来历。
“姑娘方才所用的指法,暗合‘一荣一枯,非生非灭’之意,与大理段氏正统一阳指的中正平和既有相通之处,又别具禅意,想来应是段氏一脉中极为高深的武学。”林玄淡然说道,他没有说破对方功法的缺陷,只是点出了其渊源。
仅仅几句话,苏清影望向林玄的眼神便彻底变了。眼前这个男子,年纪与自己相仿,气质温文尔雅,却似有着洞悉一切的智慧。他不仅一眼看破了自己武功的来历,更是一语道破了其核心的武学至理。这份见识,远非寻常江湖人可比。
“公子慧眼如炬,清影佩服。”她轻叹一声,坐了下来,神色间多了一份坦诚,“小女子确系大理段氏旁支后人。家传绝学‘枯荣禅指’,因年代久远,心法部分早已残缺不全。清影此番行走江湖,便是想寻访机缘,看能否找到补全心法之法,只可惜……”
说到此处,她秀美的脸上掠过一丝黯然。这门残缺的功法,是她家族的荣耀,也是禁锢她的枷锁。
林玄静静地听着,心中了然。难怪她的内力运转如此滞涩,原来是根本心法出了问题。
“我与这两位朋友,此行也正欲前往大理一行。”林玄不经意地说道。
苏清影闻言,原本黯淡的眸子骤然亮起,仿佛黑夜中燃起了一豆星火。她望着林玄,那清冷的眼波中,第一次透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希冀。或许,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年轻公子,会是她此行最大的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