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侧的甬道并非笔直,而是蜿蜒曲折,时而上坡,时而下行。空气愈发潮湿阴冷,墙壁上的青苔越来越厚,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极其细微的、仿佛水滴落入深潭的声音,更衬得这地下世界死寂得可怕。
强光手电的光柱是这里唯一的光源,切割开浓稠的黑暗,却照不透前方无尽的弯曲。楚清辞紧跟在沈砚卿身后,手中玉簪传来的温润感成了她心神的重要锚点。她能感觉到,他们正在逐渐接近某个“核心”,脑海中那条“音乐路径”的轨迹与脚下道路的契合度越来越高。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尖兵老猫猛地停下,举起握拳的手势——停止前进,有情况。
所有人瞬间停住,屏息凝神。沈砚卿将楚清辞轻轻拉到自己身侧,用半个身子护住她,手中的枪口微抬,指向黑暗深处。
老猫和山鹰侧耳倾听片刻,然后老猫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用口型无声地说:“前面…有声音…机械声…很轻。”
不是自然的水滴声,而是有规律的、轻微的金属摩擦或齿轮转动的声音!
沈砚卿眼神一凛,打手势让队伍呈防御队形散开,他自己则带着楚清辞,贴着湿滑的墙壁,缓缓向前挪动了几步。
拐过一个弧度较大的弯道,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呼吸一窒。
甬道在这里豁然开朗,变成一个约莫篮球场大小的天然石厅。石厅中央并非空地,而是布满了大小不一、排列看似杂乱却又隐隐透着规律的石柱和石台。有些石台上还残留着早已干涸褪色的颜料痕迹,依稀能辨认出是星辰或云纹的图案。更重要的是,那些轻微的机械声,正是从几根特别粗大的石柱内部传出来的!
这里不像简单的通道,更像一个古代的地宫前厅或者某种仪式的预备场所!
“是机关枢纽,”楚清辞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明悟的光芒,“‘流转’的路径指向这里,这些石柱和石台的排列,暗合了‘信陵’星图中辅弼星辰的方位。那些机械声…是还在运转的古老机关!”
她的话音刚落,似乎是因为他们的闯入触动了某种感应,石厅内几处原本黯淡的壁龛里,突然燃起了幽蓝色的火焰!那不是电灯,更像是某种长明灯,火光跳跃不定,将整个石厅映照得鬼影幢幢,更添几分诡秘。
与此同时,那齿轮转动的声音似乎加快了一些。
“后退!寻找掩体!”沈砚卿反应极快,低喝一声,拉着楚清辞就要退回到甬道拐角。
但已经晚了!
“咻!咻!咻!”
破空之声骤然响起!从几根特定的石柱孔洞中,猛地射出数十支弩箭!箭矢乌黑,速度极快,覆盖了石厅入口的大片区域!
“低头!”沈砚卿在听到机括声的瞬间,就已经做出了判断。他没有选择自己完全躲开,而是猛地将楚清辞扑倒在地,同时用自己的整个后背,将她严严实实地护在身下,蜷缩在一块凸起的石台后面。
“噗噗噗…”弩箭射入周围石壁和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有几支甚至擦着沈砚卿的肩头飞过,刮破了作战服!
其他队员也各自寻找掩体躲避,反应慢了一点的队员赵凯手臂被一支弩箭擦过,顿时血流如注,但他咬紧牙关没发出声音。
箭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几秒钟后便停歇了。石厅内只剩下齿轮转动声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沈砚卿迅速起身,第一时间不是检查自己,而是将楚清辞拉起来,上下打量:“受伤没有?”
楚清辞惊魂未定,但看到他肩头衣服的破口和可能渗出的血迹,心猛地一揪:“我没事!你受伤了?!”
“擦伤,不碍事。”沈砚卿眉头都没皱一下,确认她无恙后,立刻转向赵凯和其他队员,“汇报情况!”
“轻伤,不影响行动!”赵凯已经迅速给自己做了包扎。
其他人也陆续报平安,所幸无人重伤。
危机暂时过去,但队伍被彻底困在了石厅入口。前方的路被机关把守,退回去则意味着前功尽弃。
“能看出机关的触发规律和破解方法吗?”沈砚卿看向楚清辞,目光沉静。即便刚刚经历生死一瞬,他对她的信任和依赖依旧没有半分动摇。
楚清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掠过那些燃烧的幽蓝灯火、规律排列的石柱石台,以及墙壁上模糊的壁画。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将眼前所见与“星图”、“音乐路径”的指法、以及母亲留下的“枢机锁”图纸细节进行疯狂比对。
“灯火…对应星位…石柱转动…是‘变宫’转‘闰’的相位…”她喃喃自语,眼神越来越亮,“这不是杀阵,是考验!是墨家‘非攻’理念下,对闯入者智慧和资格的筛选!暴力破坏或者乱闯,只会引发更猛烈的攻击。”
她指向石厅对面,那里隐约可见另一个黑黢黢的出口。“我们需要按照特定的顺序,踏过这些石台,避开那些会触发弩箭的石柱范围…顺序就是…就是路径中‘徽’、‘羽’、‘宫’、‘商’、‘角’对应的方位和节奏!”
她再次拿出玉簪,感受着它在不同方向上的微弱温差或震动感(一种心理上的直觉映射),结合星图方位,开始艰难地推演:“第一步,左前方第三块绘有云纹的石台,踩上去后停留三息,对应‘缓拂’…然后迅速右移,踏上右侧第二根有裂隙的石柱旁的小平台,对应‘急挑’…”
每一步都充满未知的风险。推演完毕,楚清辞的脸色有些发白,这不仅耗神,更因为她清楚,一旦自己推演错误,踏上死门,后果不堪设想。
沈砚卿听完,没有任何质疑。他看了一眼受伤的赵凯和其他队员,沉声道:“我第一个走。楚总,你跟着我,重复我的步伐和节奏,绝对不能错。其他人,等我们安全通过一半后,再依次跟上,严格按照楚总指示的顺序和节奏!”
他要以身试险,为她和整个队伍蹚出一条生路!
“不行!”楚清辞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臂,“太危险了!让我再确认一下…”
“你推演的,我信。”沈砚卿打断她,目光坚定如铁,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那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和决绝,“如果连我都不能安全走过,说明你的推演可能有问题,你们就立刻撤退,另想办法。但如果我成功了,就证明你是对的。”
他这是将自己的性命,完全交托给了她的智慧和直觉。这份沉重的信任,让楚清辞喉头哽咽,再也说不出反对的话。
沈砚卿深吸一口气,按照楚清辞指示的第一步,稳稳踏上了左前方那块云纹石台。一、二、三…三息过后,石厅内齿轮声依旧,并无异常。
他身形一动,迅捷如豹,准确地踏上了右侧那个小平台。依旧安全!
楚清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跟随,分毫不差地重复着他的动作。她能感觉到,当她踏上那些正确的点位时,手中的玉簪似乎会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令人安心的温热感。
沈砚卿如同一个精准的舞者,在布满死亡陷阱的石厅中,按照古老的乐章起舞。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充满了力量感和一种奇异的韵律美。而他始终保持在楚清辞侧前方一步的位置,既能引领,又能在万一出错时,用身体为她挡下可能的致命袭击。
一步,两步,三步…石台、平台、狭窄的石梁…两人如同行走在刀尖之上。身后,赵凯等人屏息凝神,手心全是汗。
终于,在踏过最后一块位于石厅正中央、雕刻着简易星图的圆形石台后,前方的出口豁然开朗,再无阻碍。
沈砚卿和楚清辞,安全抵达了对岸!
当最后一名队员也安全通过石厅机关后,所有人都有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赵凯的伤口需要重新处理,众人的体力消耗也很大。
沈砚卿选择在出口附近一个相对干燥的拐角处让大家短暂休整。他亲自检查了赵凯的伤势,确认无大碍后,才走到楚清辞身边坐下。
楚清辞立刻查看他肩头的擦伤。伤口不深,但血迹已经凝固,与破损的作战服粘在一起。她拿出随身携带的简易消毒包扎用品,小心地为他处理。
她的动作很轻,指尖微凉,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沈砚卿静静地看着她专注而心疼的侧脸,方才穿行生死关头的冷厉气息尽数收敛,只剩下化不开的温柔。
“疼吗?”她小声问。
“你没事,就不疼。”他低声回答,用没受伤的手臂轻轻环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这简单的动作和话语,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让人心颤。在刚刚那种环境下,他首先考虑的是她的安全,甚至愿意用自己的身体去验证她推算的生路。
短暂的休整时间,两人依偎在一起,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在这阴冷的地下深处汲取着温暖和力量。队员们也默契地保持着安静,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休整了约十分钟,沈砚卿率先起身:“不能久留。继续前进。”
队伍再次出发。穿过石厅后的通道变得规整了一些,显然是经过更精心的修凿。墙壁上开始出现一些残破的壁画,描绘着古人观星、测量、建造的场景,风格古朴,与墨家典籍中的插图有几分神似。
又前行了大约两百米,通道再次出现分岔。一条向上,隐约有微弱的气流和光线透下;另一条继续向下,更加幽深,但空气中传来了一种奇怪的、混合着陈旧书籍和某种化学药剂的味道。
楚清辞停下脚步,感受着两个方向的不同“气息”。向上的路,感觉“轻扬”但“空洞”;向下的路,则“沉郁”却带着一种强烈的“引动”感,与她感知中“青龙”企图进行的仪式核心那种“束缚”与“引动”的感觉隐隐呼应。
“向下。”她做出了判断,指向那条幽深且气味奇怪的通道,“‘仪式’的核心,应该就在下面。上面的路,可能是通往岛屿地面建筑的其他部分,或者是通风口。”
沈砚卿点头,正要下令,走在队伍中间负责技术侦测的队员徐林突然低呼一声:“老板,有发现!这个岔路口墙壁上有字!”
众人立刻围拢过去。只见向下通道的入口侧方石壁上,用利器刻着几行字,字迹潦草却深刻,并非古体,而是现代简体中文!
“后来者止步。”
“此路通向‘归墟之眼’,非‘心钥’或携‘信物’者,踏入必遭‘星轨反噬’,神智错乱,永陷迷途。”
“——警告者:楚云澜。”
楚云澜!楚清辞母亲的名字!
这警告,是她母亲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