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洛抱着书本走出学堂时,夕阳正把帅府的鎏金匾额染得通红。周明远在街角的槐树下等她,见她过来便迎上去:“少帅府的卫兵没拦你?”
“拦我做什么?”苏洛将《新青年》塞进帆布包,抽出张字条递过去,“这是印刷厂的新地址,上次那批禁书可以转移了。”她顿了顿,补充道,“我只说是学堂要印校刊,裴言知的副官便批了通行条。”
周明远捏着字条的手微微发颤:“他们都说……少帅对你不同。”
“不同?”苏洛嗤笑一声,望着远处帅府的飞檐,“不过是因为我母亲是裴夫人的陪嫁丫鬟,他念着这点旧情罢了。你见过哪个‘不同’,是连块枇杷花糕都吝啬分享的?”
她想起三日前在帅府花园撞见的情景。温予宁站在凉亭下,发间的赤金步摇随着笑靥轻轻晃动,裴言知正亲手将一块花糕递到她唇边,语气是苏洛从未听过的温柔:“厨子说多加了桂花蜜,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那时她刚巧送完文件路过,听见温予宁笑着推辞:“再吃要胖了。”裴言知便伸手替她拂去肩头的花瓣,眼底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胖了才好,没人跟我抢了。”
而她苏洛,从七岁进裴家那天起,就只受过裴言知一次“特殊对待”——那年她染了风寒,他让管家送来一服汤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他从不会像对温予宁那样,在她蹙眉时便紧张地追问“哪里不适”,更不会为她种满院的枇杷花,用蜜糖水去浇灌一份明知招蜂引蝶的心意。
“温予宁倒真是好命。”周明远望着帅府门口巡逻的卫兵,语气里带着几分艳羡。
“好命?”苏洛翻出藏在书里的地图,“等这批禁书印出来,传遍北平城的大街小巷,才算真正的好命。”她指尖划过地图上“东交民巷”四个字,“今晚子时动手,我去引开城门的哨兵。”
周明远有些犹豫:“万一被少帅发现……”
“他不会发现的。”苏洛将地图折好塞进袖中,眼神笃定,“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温予宁,连书房的钥匙都交给她保管了,哪有空管我做什么?”
她这话倒是不假。前几日去送文件,她亲眼看见裴言知将一枚刻着“言”字的玉佩塞进温予宁手里:“这是帅府的通行令牌,你想去哪里,卫兵都不敢拦。”而她苏洛每次进府,都要在门房登记姓名事由,从无例外。
当晚行动异常顺利。苏洛穿着学生装走到城门下,哨兵果然拦住她盘问。她故意提高声音:“我是裴府的苏洛,要去给少帅送紧急文件!”
哨兵们面面相觑,终究没敢拦——毕竟是裴家照拂的姑娘。苏洛顺利引开哨兵时,听见远处传来轻微的动静,知道周明远他们已经得手,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回程路过帅府时,她瞥见西跨院的灯还亮着。温予宁正坐在窗前绣枇杷花,裴言知站在一旁替她捻线,两人凑得极近,影子投在窗纸上,像幅缱绻的画。苏洛忽然想起白日里听见的闲话,说少帅为了让温予宁睡得安稳,特意让人把院中的夜枭都赶走了。
“真是荒唐。”她低声自语,转身快步离开。这种用蜜糖水浇花、为美人驱鸟的温柔,从来都不属于她苏洛,也不是她想要的东西。
三日后,北平城爆出新闻——日本商会的仓库莫名失火,损失惨重。裴言知在书房召集军官议事,却在看见温予宁端着枇杷膏进来时,瞬间放软了语气:“怎么还没睡?”
温予宁将瓷碗放在桌上,瞥见他眉头紧锁,伸手替他揉了揉太阳穴:“我听副官说你还在忙,煮了点枇杷膏润喉。”她顿了顿,轻声问,“是不是和苏小姐有关?我听卫兵说,昨晚看见她在城门附近……”
裴言知握住她的手,指尖带着薄茧:“不关她的事。”他语气平淡,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不过是些学生娃的闹剧,让副官处理了。”
温予宁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维护,忽然明白苏洛那句“言知哥心里没我”并非妄言。这个在外人面前杀伐果断的少帅,早已把所有的耐心和偏爱,都给了她一个人。
后来苏洛去了上海,进了女子师范学堂。有人从北平来,说少帅为温予宁在城郊建了座枇杷园,每到花开时节,满城都飘着甜香。苏洛听着,只是淡淡一笑,继续低头批改学生们的作文。
她案头的青瓷瓶里,插着的从不是枇杷花,而是带着锋芒的剑兰。就像她的人生,从不需要蜜糖水浇灌的温柔,只需要能劈开黑暗的勇气。
而裴言知,依旧是那个把温予宁宠上天的少帅。他会在她逛庙会时,一手举着冰糖葫芦,一手替她挡开拥挤的人潮;会在她看话本打瞌睡时,悄悄给她披上带着雪松香的外套;会在每个枇杷花开的春日,亲自摘下最饱满的花枝,插进她床头的瓷瓶里。
有人问起苏洛,裴言知总是淡淡一句:“她有她的路要走。”语气里没有半分波澜,仿佛那个曾在裴家长大的少女,从来都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过客。
温予宁偶尔会看着他侍弄枇杷花的背影发呆,在脑海里咋咋呼呼:“宿主你看!少帅又在往花土里加蜜糖了!系统检测到这已经是本月第八次了!”
温予宁笑着摇头,指尖划过发间的步摇。她知道,这世间的偏爱从来都明目张胆,就像裴言知对她的爱,从不必遮遮掩掩,也容不下半分模糊。而那些从未走进过彼此生命的人,终究会像风过无痕的沙,留不下半点印记。
“宿主你听听,裴言知刚才跟副官打电话,说要把城西那片荒地改成枇杷园,还让园艺师引进二十种新品枇杷,说是要让你从年头吃到年尾的枇杷花糕!”的声音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戏谑,“我算是看明白了,他这哪是谈恋爱,是把你当国宝圈养呢!”
温予宁正低头给窗台上的枇杷花浇水,闻言忍不住笑:“他也就这点出息了。”指尖触到微凉的花瓣,想起昨夜裴言知笨拙地给花换盆,指尖被玫瑰刺扎到也不吭声,只是偷偷把血擦在军裤上,怕她看见担心。
“出息?”翻出后台数据,“上周他让人把北平所有糖果铺的枇杷糖都包圆了,说是怕你半夜想吃没得买。系统检测到他床头柜里还藏着《哄女友秘籍》,第37页‘女友生气怎么办’那栏,被他用红笔画了三个圈,写着‘买糖!买花!买步摇!’”
温予宁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差点喷出来:“他还真写了?”
“何止啊!”笑得猖狂,“昨天他见你对着话本里的江南水乡发呆,当即就让副官备船,说要带你去苏州看真正的枇杷花海,连船夫都找好了,就等你点头呢!”
窗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温予宁抬头看见裴言知捧着个白瓷碗进来,碗里是刚炖好的枇杷膏,冒着袅袅热气。他把碗递过来,眼神里带着期待:“今日加了川贝,比上次甜些,你尝尝?”
温予宁接过碗,鼻尖萦绕着清甜的药香,听见在脑海里叹:“完了完了,这铁憨憨算是把心掏给你了。得,我也不催任务了,就当提前给你俩随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