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顿时心头一凛。
家里现在就三个人，秦无双、段风和他。
他们三个都在院子里，平常除了周婶也没什么人来，周婶又早早出门不在，不可能这个时候过来。
万一被有心之人看到地上的字迹，报给周县令，那秦无双可就又和案子牵连在一起了。
吴三几乎在脚步声迈进院子的瞬间，直接抬脚踩在几个字上，用力蹭了几下。
字迹瞬间被抹平，只剩下一层碎土。
他这才转身看过去，看到是张小禾，悄悄松了一口气。
不等他喊，秦无双已经从屋里走出来，“你怎么来了？”
张小禾扫了眼吴三脚下，很快移开视线，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我以为那天你会离开。”
秦无双脚步有一瞬的停顿，只一瞬便恢复如常。
她含笑走到张小禾面前，仿佛没听到那句话一般，“以后打算做什么？”
没了王三混，张小禾以后的生活，哪怕可能要遇到骚扰，哪怕可能有困难，也会比之前好过许多。
张小禾笑了笑，“不管怎样，我都想来当面谢谢你。”
秦无双弯了弯眉眼，“谢我什么，我什么都没帮到你。”
她会这么说，张小禾似乎并不感到意外，甚至也没打算拆穿说破，只低头从怀里掏出来两张折叠的纸，默默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秦无双伸手接过，展开扫了眼上面的内容。
发现竟是一份地契和一份房契。
正是张小禾住的那间房的。
她狐疑地眯了眯眼，“这是……？”
张小禾脸上笑容不变，“我打算……离开这里了，那间房是干爷爷留给我的，我现在想转赠给你。”
“你打算离开？”秦无双一愣，“去哪儿？”
据她所知，张小禾祖宅距离此地甚远，当年就是因为没有能力回去，也没有能去的地方，才被迫留在了红泥村。
如今过了这些年，有王三混在，张小禾也不可能攒得到积蓄，即便有了想去的地方，也没有能力离开。
这个地方仿佛困住了她，一年又一年。
张小禾默了默，侧身环视了一圈院子，眼里流露出几分怀念，“其实你们家这个院子，与我家祖宅最开始的样子很像，只不过自从我爹赚到了钱，就把祖宅翻修了一番，比这里宽敞许多。院里还种了一棵枣树，过了这么多年，应该长得很高了，到秋天的时候，应该会结一树的枣子……”
她说了很多很多，字里行间充斥着对祖宅的憧憬。
也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对父母的思念。
说着说着，她眼里氤氲出一层水雾，蒙蒙地望过来，“我想回家了。”
被她的情绪所感染，秦无双听完这些话，莫名觉得一阵悲伤。
她抿了抿唇，轻声询问：“你……可有足够的盘缠？”
“没有。”张小禾摇了摇头，“没事。那里有我儿时的记忆，哪怕沿路乞讨，我也想回去。”
秦无双看得出来，她真的很迫切地想要早些逃离红泥村，所以才会在事情尘埃落定，案件注定成为悬案之后，第一时间来和她告别。
连再攒些银子的时间都不愿等。
张小禾瞥了眼秦无双手中的房契和地契，咧嘴一笑，“那间房子卖不出去，只能卖地契……村里人都没闲钱买地，那块地要想卖出去，不知得等多久，况且
那是干爷爷留给我的，我舍不得卖。
走了以后我恐怕再也不会来了，不如转赠给别人。”
秦无双张了张嘴，“那你也不该赠与我。”
她们二人相识时间太短，哪怕加上原主，也不过短短一年。
自她穿越而来后，与张小禾的接触更是少之又，这样的情况，着实没理由将房子给她。
说完。
秦无双伸手欲将两份文书还回去。
被张小禾再次推了回来，“我只想给你。除了是谢礼外，我还有一个请求。”
对上她诚挚且略带祈求的目光，秦无双知道，这两份文书她铁了心要给她，推不回去了。
秦无双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索性大大方方收了起来，“什么事你说。”
“干爷爷的生日是正月二十，他喜欢喝酒吃猪肉，但是酒量很差，每天只能喝三五两，希望我走了之后，每年他生辰时，你能替我去看看他，烧点纸钱，带点酒肉。”张小禾一句话交代清楚。
似乎回想起与干爷爷相处的点滴，她眼里又蓄满了眼泪。
说这些话有点像交代遗言。
实际上秦无双明白，她的确是抱着必死的心态，说的这番话。
如果没有足够的银两，她一个弱女子，孤身一人上路，到达祖宅的可能微乎其微。
更大概率会饿死、渴死、甚至被杀死在半路上。
也有可能会被歹人绑走……
秦无双眸光闪烁，从空间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随手一丢。
钱袋子呈抛物线坠入张小禾怀中。
她道：“就当房子我买了，你说的事办不办看我有没有时间，你自己路上小心。”
张小禾下意识接住，反应过来后，立马想要还回去。
秦无双没有给她这个机会，直接转身进屋，背对着她摆了摆手，吩咐道：“吴三，送客。”
“诶……”
张小禾急了，抬步却被吴三挡住，“请离开吧。”
“吱呀——”
房门紧紧关上，秦无双站在门口，听到张小禾在院里喊道：“我……我能问问你叫什么名字吗？”
秦无双眉头狠狠一跳，透过门缝看向那道不愿离开的身形，心里升起一股诡异的感觉。
回想起二人初见，当时张小禾对她十分害怕。
难道并不是因为原主作恶多端，而是因为……
想到那个可能，秦无双一时心绪不稳，呼吸急促了几分。
她没有回话，也没有开门，张小禾站在院里等了好一阵子，才失落垂下头。
片刻后，看了眼手里的钱袋子，似乎突然想通了什么，蓦地仰头对着房门笑了笑，“没关系，不管你到底是谁，我都会永远记住你。”
她对着门深深躬了躬身，“再见。”
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吴三挠着后脑勺，嘀嘀咕咕推门而入，“你们都认识一年了，还问你叫什么名字，说些子莫名其妙的话，真是个奇怪的人……”
听不懂的人，自然觉得那番话莫名其妙。
但秦无双听懂了。
她望了眼张小禾消失的地方，想了想，丢给吴三一袋银子，“找个人去杀手阁，替我下个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