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军后勤部门送来了大量的食物、饮水和药品,军医也跟着过来,协助救治伤员。
待遇与之前初来时相比,已是天壤之别。
杨干才甚至派人送来了几坛酒和几条烟,附上的字条只有一句话:
“给兄弟们驱驱寒,壮壮胆。
134师,欠你们一顿庆功酒。”
丁伟看着这些东西,对刘文英叹道:
“老刘,看到没?
这就是军人。
你拿出真本事,豁出命去打,就能赢得尊重。”
刘文英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一仗,虽然代价惨重,但值得。
我们终于在湘北站稳了脚跟。”
夜色深沉,新一团的战士们默默地吃着热食,处理着伤口,收敛着烈士的遗体。
新墙镇临时搭建的野战医院里,气氛压抑而沉重。
浓烈的血腥味和消毒水气味混杂在一起,呻吟声和医护人员急促的脚步声此起彼伏。
张大彪躺在简陋的担架上,军医刚刚给他额头和身上的多处伤口做了清创缝合。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一只粗糙的手按住了。
“莫乱动,张营长,你身上还有弹片没取干净嘞。”
一个操着浓重川音的老军医皱着眉头,手上动作麻利地给他绑紧绷带。
张大彪抬眼看去,周围不止有八路军自己的卫生员,还有不少穿着川军军服的医护兵在忙碌地穿梭,给新一团的伤员清洗、包扎、甚至动小手术。
一个年轻的川军小护士正小心翼翼地给一个昏迷的新一团战士喂水,动作轻柔。
“兄弟……谢了。”
张大彪嘶哑着嗓子,对那老军医说道。
老军医头也没抬,自顾自地收拾器械:
“谢啥子嘛,都是打鬼子的弟兄。
你们在前面拼命,我们在后面出点力气,应该的。”
这时,401团团长赵举带着几个警卫员,提着一个布袋子走了进来。
他环视了一圈这惨烈的景象,目光最终落在张大彪身上。
“张营长,伤势如何?”
赵举的声音比之前见面时温和了许多。
“死不了!”
张大彪硬邦邦地回答,试图撑起身体。
赵举快步上前,又把他按了回去:
“躺着,莫逞强。”
赵举把布袋子放在张大彪手边,
“这是兄弟们凑的一点烟叶和缴获的日本罐头,不多,一点心意。”
张大彪看着那布袋,喉咙有些发堵。
赵举叹了口气,在他旁边的空弹药箱上坐下,掏出自己的烟袋,点燃,狠狠吸了一口:
“格老子的,这一仗……你们新一团,是这个。”
他伸出大拇指,用力晃了晃。
“我老赵带兵这么多年,没见过比你们更硬的骨头。
龙王岭能守住,多亏了你们。
我134师,承你们的情。”
张大彪闷声道:“赵团长言重了,打鬼子,分什么你我。”
“对头!就是这个话!”
赵举重重一拍大腿,
“以前是兄弟我眼皮子浅,听了些风言风语,对你们有误会。
现在我算看明白了,只要是真心打鬼子的,就是自家兄弟!”
赵举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
“杨师长已经亲自向军座和战区长官部为你们请功了。
薛长官那边,估计也很快会有消息。
你们放心,弹药我们20军优先给你们解决。
死了的弟兄,抚恤金我们20军出一半!”
张大彪猛地看向赵举,只见对方眼神诚恳,毫无作伪之意。
“赵团长……这……”
张大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赵举摆摆手:
“莫说那些见外的话。
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薛长官的‘天炉战法’,就是要一层层消耗鬼子。
你们新一团这把快刀,可不能卷了刃。
好好休整,后面,还要并肩子杀鬼子!”
与此同时,在134师师部,气氛同样热烈。
杨干才拿着刚拟好的请功电文,对身边的参谋道:
“就这么发。
用我的名义,直接发军座和薛长官。
就写八路军新一团所部,于龙王岭一线,浴血奋战,毙伤日寇逾千,成功挫败敌第40师团主力数次猛攻。
予敌重创,战绩卓着,其顽强果敢之战斗精神,实为我全军之楷模。
请予明令嘉奖,并速予补充,以利再战!”
“是!师座!”
参谋肃然敬礼,快步离去。
王团长在一旁咂嘴道:
“师座,这嘉奖电是不是……写得有点太过了?
毕竟他们是……”
“过什么过?”
杨干才眼睛一瞪,
“人家打出来的战绩,一点水分都没有。
毙伤逾千?我看只多不少,小鬼子尸体都在山下堆着呢。
这样的部队不嘉奖,嘉奖谁?
难道嘉奖那些望风而逃的软蛋吗?”
王团长被噎了一下,讪讪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毕竟是八路……”
“八路怎么了?”
杨干才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
“现在是国共合作,共同抗日。
在老子眼里,只要能打鬼子,就是好部队。
他丁伟和新一团用命证明了自己,我杨干才就认他们这个兄弟部队。
以后谁再在背后嚼舌根,别怪老子不客气!”
“是!师座!”王团长和其他几位军官齐声应道。
接下来的几天,新一团得到了宝贵的休整时间。
川军方面兑现承诺,弹药、粮食、药品源源不断地送来。
龙王岭的血战与新一团的顽强,如同一块坚硬的磨刀石,不仅磨掉了日军第40师团的锋芒,更在第九战区掀起了一场无声的风暴。
杨干才那份措辞铿锵、证据确凿的请功电,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第九战区司令长官部激起了层层涟漪。
薛岳,这位素有“老虎仔”之称的战区司令长官,捏着电文,反复看了三遍。
他那张向来严肃的脸上,此刻看不出太多表情,但微微眯起的眼睛和轻轻敲击桌面的手指,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八路军……新一团……丁伟……”
他低声念着这几个名字,目光投向墙上巨大的作战地图,落在新墙河北岸那片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区域。
“一个团,硬扛第40师团先锋部队强攻一昼夜,毙伤逾千,自身伤亡过半而阵地不失……”
薛岳的参谋长在一旁感叹,
“杨师长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他敢这么报,战绩恐怕只多不少。
这支八路军,是真正的精锐,是一把罕见的快刀啊!”
薛岳缓缓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顺着新墙河、汨罗江、捞刀河、浏阳河一路划过,最终重重地点在长沙城上。
他的“天炉战法”,核心便是层层阻击,节节消耗,将日军引入预设阵地,最后四面合围,聚而歼之。
如今,炉火刚刚点燃,正需要这样能打硬仗、敢打恶仗的部队,在每一道防线上死死顶住日军,为最终的决战赢得时间和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