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有人指使？”阿临皱起眉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鱼骨匕首，“南浦与河滨本就面和心不和，阿南和阿河活着时还能靠着利益捆绑，如今两人皆死，他们的余孽怎会甘心联手？除非……”
“除非有人许了他们更大的好处。”阿石猛地拍了下木桌，粗糙的手掌将案上的陶罐震得微微摇晃，“练夫人，依我看，定是十九部里有人不服你，暗中勾结了那些余孽！”
练寯沉默着点头，目光落在兽皮地图上那些标注着小部落的炭点上。古楼48人、山下53人、枫溪29人……这些部落人口稀少，平日里最是畏惧南浦与河滨的欺压，可如今南浦倒台，他们虽表面顺从，暗地里却未必安分。尤其是忠信部落的阿忠，今日议事时那躲闪的眼神，总让她有些不安。
“阿忠那边，你去留意。”练寯抬眼看向阿临，“临江部落紧邻忠信，平日里往来最多，你暗中查探，看看他近日是否与陌生部落的人接触。”
阿临躬身应下：“放心，练夫人，我定不会让你失望。”
夜色渐深，仙阳部落的寨子里一片寂静，只有巡逻战士的脚步声在石板路上轻轻回荡。练寯站在自己的木楼窗前，望着远处莲塘方向的夜空——那里本该是丹桂林最浓郁的香气飘来的方向，此刻却只剩下淡淡的焦糊味，像一块伤疤，烙在浦城平原的夜色里。
她伸手抚摸着腰间的青铜剑，剑鞘上雕刻的丹桂花纹被摩挲得光滑温润。这把剑是父亲临终前交给她的，那时仙阳部落还只是个不起眼的小部落，父亲说，浦城的土地不该被鲜血浸染，稻米的香气里不该混着奴隶的哭嚎。如今她终于迈出了第一步，却发现前路远比想象中更黑暗。
次日清晨，练寯刚洗漱完毕，水北街的首领阿水就匆匆赶来，脸色苍白得像河边的芦苇。“练夫人！不好了！水北街的酸枣糕作坊……被人毁了！”
练寯心中一沉。浦城酸枣糕传承数百年古法，是“两特”之一，水北街的作坊更是整个浦城最大的一处，不仅能换取粮食和铁器，更是许多老弱族人赖以生存的依靠。她立刻带着战士赶往水北街，远远就看到作坊的木架塌了半边，地上散落着破碎的陶瓮，暗红色的酸枣泥混着泥土，在地上凝结成一块块丑陋的痂。
阿水蹲在作坊前，看着满地狼藉，声音带着哭腔：“昨晚值守的族人被打晕了，醒来时作坊就成了这样……那些酸枣糕，本是要分给各部落过冬的，现在全没了……”
练寯弯腰捡起一块破碎的陶片，上面还残留着酸枣糕的酸甜气息，指尖却触到了一丝冰冷的金属——陶片边缘，卡着一小块青铜碎片，上面刻着的纹路，赫然是南浦部落的图腾！
“又是他们。”阿石咬牙切齿，“接连破坏稻田、丹桂林、酸枣糕作坊，他们就是想断了我们的生路！”
练寯却摇了摇头，眼神凝重：“不对。若是想断生路，他们该去烧莲塘的粮仓，而非丹桂林和酸枣糕作坊。他们在针对‘一优两特三宝’，像是在……毁掉浦城的根基。”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是从古楼部落方向来的。一个浑身是伤的古楼族人跌跌撞撞地从马上摔下来，指着身后，声音嘶哑：“练夫人！古楼……古楼被人偷袭了！是……是南浦的余孽！他们抢走了所有的薏米！”
薏米，是浦城“三宝”之一，古楼虽只有48人，却是薏米的主要产地。练寯的心猛地一紧，一连串的破坏，从大米到丹桂，从酸枣糕到薏米，对方的目标越来越清晰——他们要毁掉浦城部落联盟赖以生存的特色物产，让刚刚稳定的局面彻底崩塌。
“阿石，你立刻带石陂的战士去古楼支援，务必把薏米夺回来！”练寯当机立断，“阿水，你组织族人重修作坊，我会从仙阳调粮食过来，先稳住族人的情绪。”
两人刚领命离开，阿临就匆匆赶来，脸色复杂：“练夫人，我查到了。阿忠近日确实和人接触过，而且……接触的人，是濠村的阿濠。”
“濠村？”练寯皱起眉头。濠村只有48人，平日里最是低调，首领阿濠更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怎么会和阿忠勾结？
“不仅如此。”阿临压低声音，“我还在忠信部落的边缘，看到了河滨部落的余孽。他们藏在一片竹林里，似乎在等什么人。”
练寯眼中寒光一闪：“看来，阿忠就是那个背后指使的人。他表面顺从，暗地里却勾结南浦、河滨的余孽，还有濠村，想要颠覆我们的联盟。”
“那我们现在就去抓了阿忠！”阿石刚要转身，就被练寯拦住。
“不行。”练寯摇了摇头，“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贸然动手，只会让其他部落心生疑窦。阿忠既然敢这么做，肯定早就做好了准备，我们得引他主动露出马脚。”
她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计谋：“阿临，你去告诉阿忠，就说仙阳部落要将南浦囤积的灵芝分给各部落，让他今日午时来仙阳议事堂领取。阿石，你带战士埋伏在议事堂周围，一旦阿忠露出破绽，立刻将他拿下。”
两人齐声应下，各自行动去了。练寯站在原地，望着忠信部落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她本以为，推翻南浦和河滨后，浦城十九部能迎来和平，却没想到，人心的黑暗，远比奴隶社会的压迫更难铲除。
午时一到，阿忠果然准时来到了仙阳部落的议事堂。他穿着一身崭新的粗布衣裳，脸上带着谦卑的笑容，眼神却在不经意间扫过议事堂的四周，似乎在探查情况。
“练夫人。”阿忠躬身行礼，“不知今日召集我来，有何事吩咐？”
练寯坐在主位上，神色平静：“今日叫你来，是想将南浦囤积的灵芝分给各部落。忠信部落种植灵芝多年，这些灵芝交给你，再合适不过。”
她拍了拍手，两个战士抬着一个木盒走了进来，打开木盒，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十几株饱满的灵芝，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阿忠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灵芝是浦城“三宝”之一，不仅能入药，更是珍贵的交换品，若是能得到这些灵芝，他就能联合更多的部落，推翻练寯的统治。
“多谢练夫人厚爱。”阿忠伸手就要去拿木盒，却被练寯拦住。
“慢着。”练寯的声音突然变冷，“阿忠，你可知罪？”
阿忠的手猛地一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练夫人，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练寯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阿忠面前，目光如刀，“莲塘的稻田被踩坏，丹桂林被烧毁，水北街的酸枣糕作坊被毁，古楼的薏米被抢……这一切，都是你勾结南浦、河滨的余孽和濠村的阿濠干的，你还敢说不明白？”
阿忠脸色惨白，猛地后退一步，想要辩解，却见阿临带着几个战士走了进来，身后还押着两个浑身是伤的人——正是南浦的余孽！
“阿忠首领，别来无恙啊。”其中一个南浦余孽冷笑一声，“你答应我们，只要毁掉浦城的物产，就让我们重新掌控南浦部落，现在怎么不敢认了？”
阿忠看着眼前的一切，知道自己再也无法狡辩。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匕首，朝着练寯扑了过去：“练寯，你别想好过！浦城的天下，本该是我的！”
练寯早有防备，侧身避开，青铜剑瞬间出鞘，剑光一闪，阿忠的匕首就被挑飞。阿石带着战士们立刻冲了进来，将阿忠死死按住。
“阿忠，你勾结外敌，破坏部落联盟，罪该万死！”阿石怒吼着，就要动手杀了阿忠。
“等等。”练寯拦住阿石，眼神复杂地看着阿忠，“阿忠，你为何要这么做？南浦和河滨欺压各部落多年，你难道忘了，忠信部落也曾被他们抢走多少奴隶和粮食吗？”
阿忠挣扎着抬起头，眼中满是嫉妒和不甘：“凭什么？凭什么你练寯能当首领？仙阳部落不过两百五十人，凭什么能统领十九部？我忠信部落种植灵芝和薏米，为浦城立下多少功劳，却要屈居人下！我不甘心！”
练寯看着他扭曲的脸，心中叹了口气。原来，一切的根源，不过是人心的贪婪和嫉妒。她挥了挥手：“把他关起来，等各部落首领到齐，再当众处置。”
战士们押着阿忠离开后，议事堂里终于恢复了平静。阿临看着练寯疲惫的脸色，轻声道：“练夫人，你也累了，先休息一下吧。”
练寯摇了摇头，目光看向窗外。远处的田地里，莲塘的族人正在补种稻苗，水北街的作坊也已经开始重建，古楼的薏米也被阿石夺了回来。虽然经历了这么多波折，但浦城平原的生机，正在一点点恢复。
“阿临，你去通知各部落首领，三日后在仙阳部落召开议事大会，不仅要处置阿忠，还要商量如何重建浦城的物产，让所有族人都能过上好日子。”练寯的声音虽然疲惫，却带着坚定的力量。
阿临躬身应下，转身离开了议事堂。练寯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丹桂林，焦黑的树干上，已经冒出了嫩绿的新芽。她知道，只要人心不散，浦城十九部一定能度过难关，打破奴隶社会的黑暗，迎来真正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