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常州瘟疫,关乎大虞百姓安康,也关乎皇上声名,若父亲愿意领这一责任,必能彰显我黎府担当,一改父亲往日的形象。”黎书看着黎成朗,声音洪亮。
“你就这么笃定,我有能力领这个责任?”黎成朗看着对他充满信心的黎书,一时有些哑然。
“有没有且不说,若是父亲一直这样隐于人后,固步自封,升官之路,便难上加难。”
黎成朗蓦地一震,他这个女儿说的话竟然跟陆征说的一模一样。
第二日早朝,文成帝面色忧郁,接连几日殚精竭虑,他脸色有些憔悴。
众位大臣安静的站着,气氛有些凝重。
文成帝目光一一扫过各位大臣的脸,缓缓开口道:
“常州水灾泛滥,朕已经派了张大人去治理,可瘟疫盛行,百姓苦不堪言,张大人分身乏术,这视察瘟疫一事,哪位大臣肯主动请缨?”
此话一出,底下的官员顿时都低下了头,眼神飘忽,谁也不敢出声。
有的人在想,常州是水患和瘟疫两灾之地,若是去了,万一出了意外,哪还有命回来。
有的在想,水患还没解决,瘟疫便出现了,治理上难上加难,若是中间出了差错,岂不是要丢乌纱帽?
文成帝一看众官员都讷讷不敢语,心里一股恼火之意油然而生。
“常州水患瘟疫两大灾难,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尔等官员竟然无一人愿赴灾区,解救我大虞百姓?”
此时,站在文官队伍中的黎成朗正一脸忧思之色,他想起昨日黎书的话:
“父亲,您是黎府的主君,黎府之荣耀,全部系于你一身,若能借机让父亲的职位再上一台阶,黎府的地位更上一层,此时便是良机。”
“此番入常州,只是视察现场,调查情况,若能获得水灾瘟疫具体消息,为下一步计划做打算,父亲便是立了头功。”
“父亲,止步不前,便是自断后路。”
一句一句,都像一把锤子敲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一阵沉默之后,大殿里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皇上,微臣愿尽绵薄之力。”
皇上惊讶的看过去,正看见黎成朗从最后一排队伍中走了出来,站在中间躬身行礼。
站在后边的几个官员乍然听到声音,都纷纷回头,有的一看见是黎府黎大人,都一脸诧异,随后又了然。
黎成朗是张成的女婿,女婿帮岳丈不是在情理之中吗?
可站在前面的好些官员都不认识黎成朗,都在互相问,此人是谁?竟如此大胆。
文成帝看着他,忽然瞥了眼陆征,陆征却是连眉毛也不眨,安静的如一块雕塑。
“皇上,臣愿领此职,前赴灾区,调查灾情。”
本来说到这就完了,结果黎成朗忽然脑子一热,又补了句,“主持赈灾事宜。”
几个官员闻言立刻无声的笑了,黎成朗不过一个五品小官,想要冲锋陷阵也就算了,可主持赈灾事宜,他还不够格。
黎成朗自然感觉到了周围气氛的变化,他手指紧握,目不斜视的盯着脚下的地板,似乎听到了胸膛之中,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
这是他第一次站在文武两列队伍中间,犹如一只待宰的羔羊,被扒了层皮,赤裸裸的。
就这样,被文成帝注视,被同僚议论。
文成帝一时没有说话。
突然林海林大人站出来,扬声道:“皇上,这赈灾事宜,黎大人似乎担不了这个责任。”
林海之所以认识黎成朗,是因为他和兵部尚书张成,两人曾经有过一次争辩,无非是文官看不上武官草莽之风,武官看不上文官懦弱之态的口舌之争。
张成身为兵部尚书,一向瞧不起朝廷文官,林海与之争论,后来他得知张成有个女婿,做了五年员外郎,一无长进,遂大肆嘲讽张成。
张成一恼之下,两人在宫门口大吵一架,此事众人皆知。
文成帝故作不知,问道:“为何?”
林海略微弯了点腰,道:“官级不够,黎大人只是个员外郎,五品小官而已,他没有处理赈灾事宜的职权。”
文成帝嗯了一声,其他官员也都纷纷点头,轻声附和。
林海接着又道:“这黎大人,能力不足。”
文成帝挑眉,问:“为何?”
“黎大人这员外郎一连做了五年之久,还不得升官,虽说这等耐心,实在令人佩服,但可见他是庸人,毫无才能。”
说起令人佩服之时,林海故意加重了语气,周围适时响起了低低的嘲笑声,黎成朗脸色一红,尴尬的只想躲回原来的位置。
文成帝又嗯了一声。
林海又道:“虽说,张大人是此次赈灾的河道总督,但他跟黎大人毕竟是姻亲关系,若是两人私下串通,在此次赈灾事宜中行不利之举,为自己谋私利,恐怕会负了皇上重托,得不偿失。”
至于这不利之举是什么,林海没有明言,但众人都知道,自古以来,但凡有灾情出现,官员贪污之事便像蛀虫一样,必定会浮出水面。
文成帝看了黎成朗一眼,问:“黎爱卿,你有何话可说?”
黎成朗后背一阵发凉,冷汗浸湿了里衣,突然听见皇上发问,他连忙跪在了地上,诚惶诚恐道:
“臣,只愿解皇上之忧,别无他想。”
文成帝又嗯了一声,目光又看向陆征的方向,陆征还是平静的无一丝表情。
他咳了一声,道:“既然黎爱卿一无职权,二无才能,三无”
三无什么?文成帝皱眉,索性道:
“不如请林爱卿帮朕解忧如何?这常州灾情,朕只能依靠林爱卿了。”
突然被安排了任务的林海一愣,结结巴巴道:
“皇上,微臣之子林博,从上次牢狱出来后吓得神魂颠倒,夜里常常呓语不断,每日必须由臣亲自看着才能入睡,微臣不能离开,还望皇上体恤微臣之心。”
虽然主持赈灾,可私下为自己捞点油水,但大虞经过之前五子夺嫡一事,国库空虚至今,户部根本拿不出钱,这样的活儿谁愿意去领?
就是张成张大人,当初也是极不愿意去的。
文成帝哼了一声。
林海低着头。
最后,文成帝看向黎成朗,道:“黎爱卿,你真愿意帮朕解忧?”
黎成朗又是两手扶地,头一磕,无比虔诚道:“是。”
“准。”
最后,文成帝体恤他一腔热心,只说视察一番了解具体情况即可,无需多加逗留,以自身安全为主。
小香园,
黎书坐在院子里,支了一张桌子,她拿起一支毛笔,蘸了墨水,略微思考片刻,缓缓下笔,在洁白如新的一张纸上写了一个字:
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