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羡手持杨玥赏赐的珠钗,按捺不住满心欢喜,未等次日,当晚便兴冲冲地直奔郦家。
乐善不愿搭理他,只半开一扇门扉,隔着门缝与他说话。
杨羡嬉皮笑脸地从怀中掏出珠钗,递到佳人眼前,笑道,“这是我三姐姐送于你的!”
此珠钗乃是赵祯亲赏之物,价值连城。
且不说工艺精湛,造型栩栩如生、几可乱真,单顶上镶嵌的几颗、在夜色中散发着点点荧光的夜明珠,便知此物绝非凡品。
郦乐善被吓了一跳,还未开口,身后康宁已跳了出来,一把夺过杨羡手中的珠钗。
问道,“你三姐姐,那不是宫中的修容娘子?!怎么赏了这个,作何说法?”
原来,小儿女们说话时,边上还躲着别的姐姐。这下陆陆续续走了出来,倒把杨羡颇惊讶到了。
寻常人家送礼,多是些古董花瓶、玉器摆件之类的家常物件。
即便姐妹之间互赠礼物,也少送珠钗之类私人的东西。
更何况,此珠钗独郦乐善一人有,难免引人遐想。
…………………………
今日午后,郦寿华在梨树下画花,杜仰熙不知怎的又跑到后院,站在一旁夸赞道,
“旁人画梨花,多注重其秀美之形。唯独姐姐寥寥几笔,柔中带刚,颇有高山隐士之神韵,尽显梨花淡泊明志的高洁之姿!”
郦寿华专心作画,并不理他。
杜仰熙也不气馁,继续说道,“今日城中百姓皆去了顺天门外的金明池,店中生意冷清。姐姐为何不去游玩一番,省得整日憋在家中烦闷。”
郦寿华这才望了他一眼,回道,“我素来喜静,不爱出门,也不喜人多话杂。”
她本是嫌弃杜仰熙聒噪,谁知此人不知没听出她的意思,还是故意装傻,竟一本正经的回道。
“原以为姐姐是烦我才常不搭理人,谁料竟是一视同仁。唉,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还想趁机多开几句玩笑,恰在此时,郦乐善怒气冲冲地推门而入,木着脸朝郦寿华行了一礼,复又冲进屋内。
杜仰熙奇道,“五娘子这是没看见我?!”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视他如无物?
郦寿华哪有心思理他,匆匆追上前询问缘由去了。
她回来便一字不答,也不许人问。还是好德回来才讲起湖边之事来,前情缘由则一概不知,引得众姐妹都好奇,才蹲在这里听消息。
见康宁询问珠钗之事,杨羡笑道,“今日我骑射技艺精湛,官家赏了我个好彩头。姐姐心情也好,我便趁机求了她……”
他故作羞涩地看了一眼郦乐善,道,“姐姐说此事她已心中有数,让妹妹安心等候,最多再过一二月,她便亲自去求官家下旨成全!”
郦家众人皆大喜过望,唯有乐善不信,狐疑道,“你莫不是哄我吧?”
郦好德凑至她耳边低语道,“五妹妹,今日那人在湖边所言作不得数。玉蕊亲口与我说,那只是太后娘娘的玩笑话。”
杨羡见她犹不信,笑道,“不过两月便见分晓,妹妹耐心等候便是!”
众人果真耐心等待起来。
两个月后,杨玥顺利产下皇四子赵珏。
赵祯登基十数年,此前生下的三位皇子皆夭折,最年长的不过五岁。
而这位皇四子生下来便与前面三位不一样,不仅长得白嫩壮硕,哭起来也声如洪钟。
赵祯欣喜若狂,若不是怕福泽过厚,皇四子年幼难以承受,恨不得立时封其为太子,还亲临皇子的“洗三”宴。
杨玥便是在“洗三”仪式结束后,向赵祯求赐婚之事。
彼时,皇家女眷已离去,只有赵祯留在杨玥的毓粹宫中。
“官家、娘子,小殿下似是饿了,奴婢把他抱去给乳母吧?”
芷兰见杨玥偷偷给自己使眼色,忙找借口想把闲杂人等都带出去。
赵祯笑道,“朕来时乳母才喂过,如今又饿了,真是个贪吃的!”
“刚出生的孩子本就能吃能睡。”杨玥挥手让她们出去,笑道。
“妾记得羡哥儿小时候,不仅能吃能睡,还爱哭呢,哭声大得三条街外都能听见。”
屋中人都退去,只留他二人在房内说悄悄话。
赵祯听她提起杨羡,突然想起一事,笑道,“姑母前一阵说相中了羡哥儿,想求他给永昌妹妹做郡马呢。”
此时的杨玥虽刚产子,但并不显得孱弱苍白,反倒丰满圆润,浑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杨玥装作头一回听闻此事,惊讶道,“可弟弟说,他爱上了昔日同窗家中的妹妹,两人还青梅竹马多年。
烦请官家好言安慰姑母,让她为表妹另寻佳婿吧!”
赵祯摇头道,“一个是朕的表妹,一个是御街边上卖茶人家的女儿,两家门第相差悬殊!”
原来赵祯已将郦家的背景调查清楚,倒让杨玥心中一凛,更加慎重起来。
软语哀求道,“妾能陪伴在官家身边,已是三生有幸,如今又生下麟儿,更是心满意足。
妾过得如此顺遂,自然也希望弟弟能如我一般,有心上人常伴左右。
官家……”
赵祯不赞同道,“朕想让他娶永昌,不只是为他,也是为了你和孩子。
咱们的孩儿若没有一个势大的外家,日后朕若不在了,可如何是好?”
杨玥忽得伤心落泪,道,“官家正值壮年,为何说这般话让妾心慌……”
赵祯为她拭去眼泪,哄劝道,“朕的父皇、祖父都不是长寿之人,这么说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朕视他如珍如宝,才一心为他筹谋,望他日后少些波折!”
杨玥紧紧攥着赵祯的手,哭道,“有官家这位君父在,他日后自会少些波折!
且与妾私心而言,官家以后还会有别的儿子,只希望咱们的麟儿做个富贵闲人便好。”
说着又落下泪来。
“唉,你呀!”赵祯忙将她搂入怀中,无奈道,“好吧,这事朕知道了。明日便去回绝姑母,让她另觅佳婿。”
果然没过几日,赵祯亲下赐婚的圣旨,还额外赐了块“佳偶天成”的匾额。
同时,广开恩科、大赦天下。
春闱三年一次,如今加开一届,莫说是天下学子,就连留在汴京的杜仰熙也郑重起来。
除了必要的交际应酬,再不见往日的浪荡。
吴三郎知他此次必定高中,闲来无事,还带了些集贤馆中的古籍与他翻阅,力求使他的名次更好些。
谁料杨羡也将太学中夫子布置给天字班的课业拿出来与他瞧。
杜仰熙感动不已,感慨道,“二位如此诚心待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吴三郎道,“若想报答,以后便对我大姐姐更好些!”
杜仰熙怪叫道,“我只差把心肝都掏出来给姐姐看了,可她就是不信,真是没了别的法子!”
郦寿华的旧事,除了她自己,旁人从未向外透露过只言片语。她自己也是个闷嘴的葫芦,更不会讲给别人听。
还是杨羡某次休沐过来,与杜仰熙切磋学问时,长叹道,“一场前缘,把大姐姐的心伤透了。
若不是有郦伯母和诸位姐妹在,怕她早自寻一处寒山冷寺,常伴青灯古佛去了。”
趁着吴三郎不在,杨羡便多说了两句。
又道,“所以你得再热忱些,大姐姐若瞧不上你,早拿大棍把你给打出去了,怎会留你至今?”
他说着说着,自觉失言。
叹道,“罢了罢了,总归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安心备考,若高中后还能向她求亲,她才会相信你的真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