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几个劫匪,虽然武艺高强,可开封府的差役们更多,更何况有杨羡相助,很快便斩杀殆尽。
自上回兴国寺外带伤回太学,林夫子就格外的恨铁不成钢。
想他堂堂禁军副统领亲自教授的徒弟、居然能被几个泼皮伤了脸,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当即狠狠操练起杨羡来。
别人的骑射课是骑射课,他的骑射课是挨打课。
也不知林夫子是怎么跟那些陪练的禁军们说的,个个打起杨羡来、下的尽是狠手。
用罗瑗的话来说,“你上辈子是不是刨了林夫子的祖坟,他怎得恁个恨你?还好打的都被衣衫挡住的地方,否则杨娘子定要在宫中婕妤娘子跟前狠狠的哭几场!”
话虽如此,疼是真的疼,不过效果却犹为惊人,比如此时。
杨羡如扑入羊群的恶狼,下手比被围死的劫匪们还凶残。劈手抢过身边一差役的佩刀,然后一刀一个,如切葱砍菜一般、便砍倒了几个贼人。
那边车门被杨羡从外面锁死,任乐善怎么敲、千盛都不予她开门。听着外面的喊杀声、哭喊声嘈杂一片,急得她六神无主。
杨家的马车是花棱门、花棱窗,门帘在外面,千盛理都不理她。
好歹窗帘在里面,偏偏从车窗只能瞧见差役身影攒动,紧要的人是一个都看不着。
只能试图从车窗爬出来,偏能容身的空隙处只有尺许,饶是乐善身量纤纤也钻不出来。
那边沈家的车马内,杨羡撞开变形的车门,车内沈慧照正人事不省的躺在地上,郦好德似是吓着了,正跪在沈慧照边上、搂着他的头哭的撕心裂肺。
杨羡见两人无恙,长舒一口气、劝道,“四妹妹,快别哭了,先出去再说。”
郦好德松开搂住沈慧照的双手上满是鲜血,哭道,“杨哥哥,三哥他……他为了护我,磕到头了!”
这一天过的真是鸡飞狗跳,饶是已入夜,杨羡还带着乐善盘桓在沈府、等太医为沈慧照诊治的结果。
沈慧照为权发遣开封府尹,但正因前面的“权发遣”三字,原本该由开封府管辖的军巡铺暂被禁军接管。
军巡捕负责汴京城中除大内以外的治安,有穷凶极恶的劫匪携带兵器混入内城,是极大的失职。
若军巡捕仍由开封府管辖,那这罪责自有沈慧照自己担着。偏偏已移交禁军,禁军又负责天子安危,竟连贼人密谋当街刺杀朝廷命官都没及时发现,难免让赵祯觉得他们尸位素餐。
故而震怒,将禁军统领王德用骂了个狗血喷头,好好出了出近日心中憋闷的郁结之气。
王德用一边被骂、一边还得派人来看沈慧照,顺道细问详情。
派来的正是副手林青。
林青先来探望的沈慧照,谁料才入沈家花厅便看见了杨羡,当即唬了一跳,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彼时太医在屋中诊治、将人都撵到外面,郦乐善柔声安慰着哭哭啼啼的郦好德。
沈慧照之父沈融谢杨羡道,“今日多亏 杨郎君仗义执手,改日我必登门拜谢!”
杨羡恭敬道,“沈伯父客气,先不说我祖母在世时便于沈太夫人常来常往,便说我这四妹妹觍被太夫人收做孙女,两家便是亲眷,断没有袖手旁观之礼。
只是终力所不能及 ,还是让沈大人受了伤,真是惭愧!”
青石回来已将一切禀告,沈融知这事于杨羡无干,强撑着精神道,“宵小闹事,贼人伺机报复,本就因他担任开封府尹的缘故,与郎君又有何干?……”
恰太医开门,一屋子沈家亲眷便急慌慌的就要入内,郦好德站在门口张望,也想往里进,却碍于男女有别,不敢进去。
乐善忙推了她一把,低声催促道,“这个时候还管什么规矩,先进去看看要紧啊!”
说着便把人推了进去,自己也跟着往里走。
沈融碍于杨羡这客人在旁,只焦急的望着,杨羡知沈融爱子心切,忙劝道,“沈伯父请自便!”
沈融不多做推辞,也进了沈慧照卧房。
杨羡独自站在门外等消息,恰身后传来林青林夫子的声音,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花开两枝,暂表一朵。
且说那边郦福慧产子,郦家女眷们挤了一屋子,范家家眷们挤了一院子。
只因这不仅是范家可能拥有的唯一子嗣,更是郦家的头一个外孙,两家人都急的不行。
郦娘子与郦寿华陪在产房内与郦福慧打气,郦康宁与琼奴打点着外面。
午食饭点已过,“东家有喜、歇店三日”的招牌便挂在了郦家六福斋外。厨下忙碌的下人都腾出空来,专心听起郦康宁的吩咐。
郦康宁先是让厨娘们帮着刘妈妈将整理一半的产房,用早就洗好、晾晒过的细布、雨布封上所有的缝隙。
又命茶博士小罗去请汴京城中善女子生产的名医前来。
恰范娘子也带了两个经年的老嬷嬷前来,劝郦康宁道,“这是我专为二娘生产请的稳婆,便是让进去打打下手也好啊!”
郦康宁只看了一眼,领她的好心,于是吩咐春来领人进去。
因有客在,郦康宁还得又张罗一家人的饭食与客人们的休憩之所,忙忙碌碌直到入夜。
或许是因为头胎、或许是因为早产,郦福慧生产极其的不顺,愣是痛到半夜也生不出来,屋内外只听得她的一声声凄厉的嘶喊。
夜已深,范家尊长被郦康宁劝回,只范良翰无论如何也不肯走,在院中急得团团转。
嘟囔道,“怎么还生不出来?怎么还生不出来?”
柴安也陪他在侧,劝道,“女子生产都是这样,表弟稍安,你就算这么着对弟妹也实无益处呀?”
这话原是郦康宁劝杨羡离去时所说,此时从柴安口中说出,听在恰出来送茶水的郦康宁耳中,无端觉得刺耳。
她冷笑道,“女子生产从来就是鬼门关上打转,一脚在里面、一脚在外面!
真羡慕柴郎君,身为男子不用受这样的苦楚,只管站着轻轻松松说两句酸话便好。”
柴安不妨背后说人被人听到,虽面上尴尬但嘴却不饶人,道,“郦三娘,这是你刚才说的话,我只是重复一遍想要安慰表弟,这你也要不依么?”
郦三娘冷笑道,“这话你在哪里讲都成,为何偏要站在我家里讲?
想安慰你表弟出门尽安慰去,别在这里碍人眼!”
两人后面的争吵范良翰全没听见,只听见“鬼门关”那句,吓的面色苍白、心神俱灭,只当是郦福慧在里面不好。
跌坐在地哭道,“娘子~娘子,都是我不好,你为我生儿育女、如此的辛苦,偏我还伤透你的心!
恨不能痛的是我,伤的是我,让我来替你才好啊!”
屋内是郦福慧的呻吟,屋外是范良翰的哀嚎,偏还有点点秋雨哩哩啦啦的下了起来。
柴安想拽着范良翰入门不得、出门又不走,被雨淋的分外狼狈。
郦康宁看他这样,觉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轻笑道,“姐夫这苦肉计是使给谁看?我姐姐如今生产在即,可一眼都瞧不着,我也是一字不会转述的。
劝你还是先回家去吧,有了消息定会派人去禀告!”
范良翰犹坐在地上不起来,哭道,“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
若娘子不好我便也一同去了,省的她黄泉路上孤单,死也要做一对儿亡命的鬼!”
柴安见他说话不吉、忙捂他的嘴,骂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只管混说的?
快跟我家去,我家里有只老山参,最能提神凝气的,你随我去拿来,好给弟妹提气使。”
郦康宁心中一禀,想着若真有这种好东西,怕姐姐也能少吃些苦头。
范良翰被柴安哄的起来,刚要离开,却听到外面有人叩门的动静。
今夜郦家注定无人安睡,郦康宁还未说话,小罗已急忙忙的去开门,门外站着的却是杨树生。
他捧着一只华丽的锦盒,进门来交到郦三娘手中。
杨树生行礼道,“三娘子,这是辽国长白山上产的上等黄参。早年间宫里修容娘子赏给郎君补身用的,只需切上薄薄一片、含在舌下便能利挽垂危!
我家郎君想着二娘子用得上,特命我送来!”
郦康宁打开一瞧,里面居然是一整只足有八两重的人参,似是吸收日月精华久了、已初具人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