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个儿一早,杨琬杨珠出门,于永兴巷口恰撞上要来杨府寻杨羡的吴三郎来。
自打入了集贤馆,大约是被圣贤书浸润久了,他更添了些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味道。
集贤院所在的崇文馆位于皇城内,与大相公们议事的政事堂相隔不远,见得多了,便有些议论,道。
“今年的探花郎真真选错了人。”
其实今年的探花郎也称的上面容清秀,可那是和一般人比起来。和吴三郎在一处就若朝露与之皎月,连官家虽厌他耿直不识时务,却也赞他“瑶阶玉树,如君样”。
今日的吴三郎穿了一身天水碧的天蚕丝儒衫,加之他肤白貌美,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格外醒目。
杨家车夫远远便瞧见了他,回身对车中的杨家姐妹笑道,“这汴京城中,只要看见哪围了一群女娘,便知是吴三郎君到了。”
姐妹俩掀开窗帘,果然见骑着高头大马用扇子遮阳缓缓而来的,不是吴三郎又是哪个?
杨琬当即打趣道,“三郎今日打扮的这么漂亮,可是要约三妹妹出去玩儿?”
她口中的三妹妹正是郦康宁。
自郦家来了京城,吴、郦两家定下婚期的事情便传了开来,每每见到都忍不住要打趣几句。
又道,“小儿女独自出门去便罢,怎么倒先来找羡哥儿?他人小又顽皮,当心闹得你们烦心!”
吴三郎下马行礼,笑道,“大姐姐妆安,二姐姐妆安,羡哥儿托我为他找些字画,今日趁着休沐我便送了来。”
杨琬探头,见他马背上的马搭子上果然塞了十来个画轴。
客气道,“麻烦你、好好的休沐日不能陪佳人,倒被我家那混小子使唤,辛苦你了!”
吴三郎进门时,罗氏正看着杨羡在吃早食。因他最近瘦的厉害,只要归家、罗氏便一天几回的张罗吃喝,不好好吃完绝不让出门。
见吴三郎来的这么早,又见他身后繁星的褡裢里头装了许多个画轴,便知两人有事要说。
罗氏起身笑道,“这么暑热的天气,难得你上门来。快坐下来歇歇脚。”
又使女使去冰窖里取镇的寒瓜与他解暑,临出门前犹回头劝道,“外面日头大,你们两个素来娇弱,竟别出去耍,在家里避暑纳凉吧?”
吴三郎已来了杨家无数回,早不知客气为何物,知她是久不见儿子、又心疼他读书辛苦,才会说这话。
柔声道,“一个是太学中的栋梁、一个是官家的校书郎,哪还能不知暑热?伯母放心,我俩今日就在家哪都不去。”
杨羡却匆匆将饭碗推开,催促侍书将早食撤下,插嘴道,“娘快回去歇歇,我俩心中有数!”
待罗氏离去、杨羡立刻屏退左右,从床底下拉出来一个精致小巧的宝箱,似是女子的妆奁,打开竟也装着几个小巧的卷轴。
吴三郎纳罕,“你既已有了,怎么还让我去为你收集字画?莫不是最近又从书本上看了些什么?”
杨羡有个毛病,若是在书看到什么稀罕东西,便要四处寻来瞧。早年收集各地的美味食谱,后来做起女子首饰,还有笔墨纸砚、马匹良弓…不知变换了多少。
杨羡将妆奁摆在桌上,从袖子中翻出个金钥匙打开,推到吴三郎面前、压低声音道,“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见他唇角勾笑、秀眉微挑,吴三郎便知他又在使坏,摇头道,“你定是诓人,我才不看!”
杨羡哈哈大笑道,“我不骗你!当真是好东西,这是与你成婚的贺礼,不得新郎官先看看合不合心意!”
吴三郎这才抽出一幅来,这是个只有一掌宽的画轴。象牙做的画杆、镂空金球嵌珍珠做的轴头,掺着金银丝的宋锦做覆背,光这一套下来就得数金。
吴三郎赞道,“光这几样便得数金,里面得是怎样的佳作?”
杨羡笑容更甚,催促道,“快打开看看,若是喜欢我再为你寻一些来!”
吴三郎的注意力都在掌中之物上,还真没留意杨羡眼底的坏笑。
也正因为他没看见,心中毫无提防,震惊更甚。画刚露出三分之一,已被吴三郎远远丢在地上,羞红面庞骂道,“你…你你,小小年纪、怎的看这个?!快快扔出去!”
精致的卷轴落在地上四散开来,竟是幅活色生香的春宫秘戏图。
杨羡心中已乐开了怀,偏面上故作正经哄他道,“唉,这可是小‘周昉’周仲朗的大作,你真真是不识货。”
他起身去捡,爱惜的擦掉看不见的浮灰,道,“多少行首、花魁一掷千金求他作画,还有多少纨绔重金才能弄来一幅,你当这几幅是我随手捡来的?
又是搭人情又是送银钱,才有了这几个呢。送与你做贺礼竟还不要,真真暴殄天物。”
他珍而重之的将那东西放进妆奁中,叹道,“你既不识货,我便送与别人吧!”
吴三郎活泼,可杨羡却是顽劣,两人每每逗弄起来都是吴三郎败下阵来,今次亦然。
他羞红了脸,整个人如风中残叶般气的发抖,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半天才回道,“这东西还能送出去?你要送给谁?!”
他忽的想起来方才杨羡所说要送与他当贺礼的话,吃惊道,“莫不是你要送去郦家!”
杨羡本游刃有余的在捉弄他玩儿,听见这话惊愕道,“你是疯了吗?!”
吴三郎犹豫,试探着问,“还是你要送给三妹妹!”
杨羡更是无语,“我是疯了吗?!”
吴三郎又要张口,杨羡忙拦住他,“快快住口,别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得一字出来,真真要被你吓死!”
吴三郎这才长长松了口气,“被你吓死的是我好吧?你到底要送给谁?”
杨羡将东西塞回床底,笑道,“你别管我送给谁,我就问你,刚才你可看清楚了?”
吴三郎以为他还要再来,愤然起身要走。
杨羡忙拦下安抚道,“莫慌莫慌,我就是想问你收集的那些画中,可有谁的画技与他类似?或者谁的画技更高,能够模拟的?”
“有是有,你要做甚?”吴三郎狐疑,“别是要仿画卖钱吧!”
他今日被杨羡捉弄的够呛,不免已恶意揣度起来。
杨羡见他如惊弓之鸟的模样,不免笑了出来,道,“就我这家私,还用在乎这些个小钱?”
杨家确实富贵,不过他仍不懂杨羡要干什么。
杨羡凑到他耳边,故作神秘道,“你道小‘周昉’数是谁,便是尚美人的弟弟尚锦程啊!”
时下画师属文人墨客一流,技艺高超者更是众家的座上宾。
可画春宫一类的却是下九流,如妓子、名伶一般、最是上不得台面的那种。
“他……她……”吴三郎当真是万万没想到。
杨羡叹道,“所以啊,你殿试那会儿若是提前与我透底,自有一万种方法收拾他。偏偏你怕连累我竟一字不提,才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果,唉~”
见他提起这个,吴三郎便知他已有了成算,问道,“那你预备如何?”
杨羡凑到他耳边嘀嘀咕咕了起来,只把吴三郎说的眉开眼笑,拊掌叹道。
“好贤弟,早说你是为了这个,那我还能不依么。来来来,咱们仔细的盘算盘算……”
说着便把带来的画作一一展开,刚要评判一二,便听外面千盛来报。
“郎君,范家主君从城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