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福斋后院忙忙碌碌的仆人不少,趁着天还未暗,络绎不绝的把行李卸车往各个屋子里搬。
吴三郎出了厅堂却没走,仍站在廊下看庭院中琼奴和四娘指挥着仆役将箱笼搬到各个屋里去。
五娘已不知去了哪里。
这些人大多是杨家派来,还有吴三郎自己使唤的,便是他不在这里看着也不会使什么坏心。
不过是借口想多在郦家待一会儿罢了。
郦三娘跟出来见他又站着不动,玩笑道,“三哥哥要表现也不差这一会儿,快回去歇歇吧,以后天长日久有的是时候。”
日头西落,只余晚霞的金光似散未散的徘徊在天空之上,将一点点余晖映照在郦三娘帷帽掀开的俏脸之上,晃的他一阵阵发昏。
竟情难自抑的说出心里话来,“三妹妹,你真好看!”
郦三娘如今脸皮厚了许多,早不会被他三两便羞红了脸,笑将帷帽放好,问道。
“这会子看不见了,咱们能好好说话了不能?”
吴三郎被自己的孟浪囧到,见周遭人来人去似是没人注意到他二人,拉起郦三娘的衣袖往隔壁去了。
屋内,郦娘子见人都走尽,叹气道,“这房子赁下来得需多少银钱?别人的房子装潢的这么奢华,到时候生意不好,岂不白花钱?”
郦大娘知道母亲不是抱怨吴三郎花钱大手大脚,而是节俭的性子又起,笑着开解道,“总归咱们要在汴京长长久久的住下去,便是买下来又如何?”
郦娘子道,“混说,你父亲还在洛阳呢,家里还有田地,怎能在汴京长长久久的住着?”
郦大娘见母亲轻轻垂着肩膀,站到她身侧帮着揉捏,劝道,“因得堂兄们的事情,咱们早已将族中得罪了遍。
虽梵弟中举,他们当面不敢说什么,可背地里却少不编排咱们,什么‘洛阳郦氏一门六虎’的混话、便是他们传出来的。”
郦大娘见娘亲似是将她所说听了进去,接着说道,“三郎未来提亲之前,娘不是没帮三娘相看过,可但凡门第、才学相配的,哪个不是听闻是郦家的女娘便摇头不见?
现在三娘虽已有好人家,可四妹妹和五妹妹眼瞧着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保不准他们又在背后捣乱。
还不如来汴京,远离族中那帮祸害、有二妹夫和三妹夫在,定能找个称心如意的好夫婿呢!”
郦娘子沉吟片刻,道,“那就等四娘、五娘有结果了,我和梵儿、琼奴再回洛阳去!”
此事至少得四五年后,现在说起为时尚早,郦大娘柔柔一笑,也不反驳。
说到郦梵,郦娘子又生起气来,骂道,“真是个混账,留了一句话就跑了!
什么受人所托?受何人的托、又托了什么事,去了哪里、何时回来竟一字不提,简直是不把老娘放在眼里!”
这话自郦梵离家就已骂了许多遍,任谁劝也不管用。
可又不能由着她生闷气,郦大娘只能道,“娘当着琼奴的面可千万别说这个,本来梵弟丢下个刚成亲的新妇出门就不对,娘再唠叨、弟妹心里定不痛快!”
应当是十分不痛快,自郦梵一声不吭离家,琼奴便连着哭了几天,日日眼睛肿的比核桃大。
她又心思敏感,只以为是郦梵对她不满才会离家,羞的要下堂求去。
这可把郦娘子心疼坏了,搂着她劝了又劝,发誓赌咒哪怕不认儿子也要认她,才堪堪哄她回心转意。
这会儿听大女儿说这个,忙道,“我不说,你们谁也不许说,在她面前提都不要提!”
母女两个正在房内说话,突然听外面春来来报,说杨羡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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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得已是入夜,杨羡也大了,与郦娘子略在厅上坐着喝了杯茶,放下许多瓜果菜蔬之类的吃食便要告辞。
郦娘子眼泪汪汪的舍不得,“好羡哥儿,留下来吃顿便饭再走呀。”
杨羡不见五娘,想开口询问又觉得不妥,只能笑道,“学院里无故不得外出,我想伯母想的厉害,才告了两个时辰的假,夜里还得赶回去。
见伯母神采依旧我就放心了。等休沐时定要在这里待足两天,伯母到时可别烦我。”
郦娘子道,“怎么会烦,巴不得你长长久久的在我家才好。
诶呀,你这会子来定是连晚饭也没吃,等我去拿些你爱吃的肉脯来,回去也好跟学里的同窗分一分。”
太学在内城、郦家在外城,城内又不准跑马,郦大娘子怕再耽搁下去会误了他回去的时辰,笑着拦住郦娘子,道。
“娘莫慌,我已经叫四娘和五娘去准备了,这会应是好了。”
郦娘子遂又拉着杨羡的手往外走,不住的打量他。
才半年未见,他已与去年大不相同,少了少年人的青涩,像是嫩绿的竹笋渐渐变成了青翠的竹子,虽还稚嫩却已能替人遮风挡雨。
“杨哥哥!”四娘和五娘各拎着两个食盒,从后宅跑了出来。
“这是我娘特意给你做的肉脯,一个是辣的,一个是不辣的。”
四娘还未褪去婴儿肥,依旧是从前可可爱爱的样子。穿着身翠绿碎花的的坎子,用同色头绳在脑后与辫子缠绕成个别致的发髻,于炎炎夏日里看着格外的清凉。
她笑着将手中的两个食盒塞进杨羡的手中,又将五娘手中的两个也指给他瞧。
“这两盒是我和五妹妹做的酥饼,放的时间有些长,你别嫌弃才好。等下次再来、我们给你做新鲜的吃。”
杨羡笑吟吟的听她说话,视线却不住的往她身后五娘的身上飘。五娘素爱艳丽的色彩,便是偶尔有其他颜色、也仅为点缀而已。
今日她虽穿着和四娘同款的绿碎花对襟,却搭了件桃红色的百褶裙,头上也扎着几朵桃红色的绢花。
见四姐姐说话客气,杨羡却只听着不接话,五娘圆滚滚的大眼睛左右扫了一下,不知想了什么鬼主意,故意板着脸说道。
“四姐姐,人家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哪会稀罕你做的酥饼,说不定刚出门便丢给路边的乞丐了!”
她话音刚落,便挨了郦娘子一下,嗔怪道,“你个臭孩子瞎说什么?好好的话到你嘴里说出来怎恁个难听?”
郦大娘笑道,“羡哥儿莫怪,我这五妹妹便是心里再欢喜,说出来的话也要噎死人。她是怕你不爱她的手艺,故意这般说来激你呢!”
杨羡还能不知五娘嘴硬心软的小嗜好?心中早已乐开了花,漂亮的丹凤眼也眯成弯弯的两条线,道,“别说只是放的久了,便是加了砒霜也定吃个干净,哪里舍得给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