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已然踏入秋季的门槛,虽然早晚凉意悠悠,可一到午间日头依旧毫不留情。
郦家的几位女娘,自是经不得暴晒,便躲进花园中的亭子里边聊边赏花。
白马寺中的花园布置得十分精巧,没有流水小桥,仅靠错落有致的四季花卉便在洛阳城中占据一席之位。
时下暑气未退,枝头的金桂不过刚刚凝结出几个花苞。而环绕在侧的秋海棠却已开得璀璨夺目,仿佛白日里闪烁的繁星、绚丽而张扬。
郦家五位女娘早因倾国倾城的早名动洛阳城,可惜也因同样名动全城的泼辣名声,无一人敢上门求娶,真真是郦家一大憾事。
无人求娶并不代表无人觊觎,但凡贪爱美色的,哪个碰到不愿多看两眼?
故而郦梵对于那些觊觎自家姐妹容貌、垂涎欲滴的作呕嘴脸见得不要太多。早在范良翰刚一露出苗头,他便径直上前挡住视线。
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长势喜人的年纪,就如同雨后的春笋几乎一天一个模样。
不过短短一月未见,郦梵的个子又往上蹿了一节,他又身材挺拔,堪堪将范良翰的视线完全挡住。
范良翰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识得郦梵,不禁蹙眉问道,“你这郎君好生无理,何故挡住我看美人?”
杨羡瞧出郦梵脸上已有愠色,凉凉地说道,“你看的可是他姐姐,他没当场揍你,已经算是非常有礼了!”
范良翰瞬间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来,“哦哦~原来是贵家的女眷,敢问小郎君,你家的这位姐姐可曾许配了人家?”
虽说本朝对男女大防并不严苛,可也轮不着年轻的郎君们自行打探婚配之事。范良翰这话问得轻浮又浪荡,郦梵顾不得此人杨羡认得,挥拳要打。
杨羡眼疾手快,急忙伸手拦住郦梵。范良翰这个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软脚虾”,哪里经得住他梵兄用力一击?别打出毛病来,还得领他看去。
杨羡骂道,“我说范兄,你好歹也是出身名门,说话的时候,嘴上就不能有点忌讳?这话是你一个年轻郎君能随便问出口的,羞不羞?”
跟着范良翰的随从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仔细一看,不是柴安身边极为得力的得胜,又是哪个?
得胜一瞧这剑拔弩张的架势,赶忙挡在范良翰跟前,“两位莫要动手,可是有什么误会?”
郦梵气道,“误会!能有什么误会?像他这样浪荡货色,就是狠狠地打一顿、都是轻的!”
争吵声越来越大,郦家几位娘子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两位姐姐担心弟弟们吃亏,赶忙赶来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谁料,范良翰仍隔着重重人群,亦然眼神不错直直盯着郦二娘,虽眼中满是单纯的惊艳之色,毫无不轨之意,仍使得两位娘子冷下脸来。
这下,得胜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忙俯身赔礼,
“几位勿怪,我家郎君吃了酒才会面前失仪,我们这就走。”说着就要拉范良翰离开。
范良翰却不依,也不明所以,犹自辩白道,
“佛门清净地,哪里能饮酒?何况这大早上的,谁家的好人会饮酒?你这人,怎能平白污我清白呢?”
得胜无语,心下腹诽,【真不知是造了哪辈子的孽,竟被郎君分来看着这缺根筋的范郎君,难不成说你不是酒后无礼,而是青天白日在佛佛寺里调戏良家么?】
杨羡知他并无歹意,可见他这副尊荣做派也甚为无语,“范郎君,既然吃醉了酒就快快家去休息,别在这里污糟人。”
范良翰仍不走,隔着几人还要跟骊二娘子说话,“小生乃汴京范家的郎君,对娘子一见倾心,不知女娘可有婚配?小生乃家中独子、无妻无妾,小有资产,愿请媒人上门求娶,若能得娘子归家、终生定不再找旁人!”
郦大娘见她并不是只单纯沉迷自家姐妹美貌的浑人,居然起了求娶之意,她诧异得问道,“郎君不是我家是何人就愿派人上门求娶?”
范良翰正色道,“姻缘乃前世注定,我一见这位娘子就知此生非她不可,若她已有婚配……”似是光想有这种可能、范良翰就红了眼眶。
“若我妹妹以后婚配怎么办?”郦娘子问道。
“……那小生就此出家,也断不会再要旁人。”范良翰竟指天誓日的发起誓来。
唬的得胜忙按下他举在身侧的右手,“我的好郎君,佛门圣地!这可是混说的?”
范良翰却突然想起还有他来,忙攥着他吩咐道,“你去,你去寻我表哥,就说我有了中意的女娘,请他速来为我做主!”
得胜见他这模样,就知又犯了呆症,劝道,“好郎君,我们郎君也是个未婚的单身男子,哪里能做这个主?婚姻大事当禀告尊长,请范娘子前来才好啊~”
他想的是先将人劝回,再说以后,不料范良翰却如抓住了警世箴言,叹道,“对,对,我这就回去找母亲……”
郦家诸人皆不知他所说真假、面面相觑。只有杨羡知道,这是顶顶真的真心话。
男女天生力量悬殊,若不是真心爱慕,何来的畏妻如虎?二姨姐前世对二姐夫动辄打骂,不是赶下床就是不让进门,二姐夫虽然背地里抱怨,可哪次不是乖乖听命?
除了他心中对二姨姐视若珍宝,也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唉,真真命中注定该有这么一段孽缘啊!】杨羡心中暗叹。
他分明已叮嘱郦梵近日最好不要让他二姐姐出门,谁料还是与此处碰见,不是前世注定又是哪个。
骊二娘从未被人如此直白的当众表白,此时正羞红脸半躲在姐姐身后。见范良翰呆的可爱,笑着问道,“郎君不问我家在何处么?难不成你下回要来白马寺中寻我?”
范良翰呆呆回道,“我不认识,可杨贤弟认识, 我问他也行。”
杨羡憋笑,“可你也不知我家在何处,难不成要去城外野地里寻我?”
一番话说的众人皆笑起来,只有范良翰涨红着一张脸,嗫喏道,“我对姑娘真是一片真心,不是说的胡话……”
“我家住在繁华巷,家中姓郦。”
不知何时,郦娘子他们已拜佛完毕,寻来此处,恰好听见范良翰郑重之语,于是和颜悦色的接道。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郎君若真有意、还请贵家尊长前来吧。”
“娘!”
“娘!”
郦家诸位女娘见郦娘子到来立刻躬身行礼,范良翰这才得知是她是骊二娘的母亲,顿时乐得不知所以,
“一定,一定,我这就归家去寻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