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凡君子者都得从小勤加练习。
杨羡身为太妃家的子侄,勉强算得上皇亲国戚,自幼更要潜心研习,以免在重要场合失礼于人前。
“御”者,即驾驭马车的技术。
要想驾驭好马车,驯马和骑术是必不可少的学习内容。
虽说杨羡这一世年纪尚幼,可前世的功底还在。
初始乍逢变故,他确实有些惊慌。尤其是当他惊鸿一瞥,察觉到吴三郎可能受伤的那一刻,心中便十分慌乱。
更何况五娘还在身后的车厢内,情况不明。
“五妹妹!五妹妹你还好么?”
前方道路宽阔,但受惊的马儿哪还顾得上方向,只管横冲直撞的往前跑,三两行人被吓的四处躲避。
杨羡更是不敢去车厢查看,只能大声呼喊。可车厢内一片安静,也不知五娘是没听见,还是车内颠簸被撞得昏了过去。
杨羡又急又怕,头脑却瞬间清明。
此时临近中午,好在街上行人不多,开店的生意人听到动静,只纷纷站在门口看热闹,没冲到路上。
又见脚下朱雀大街的尽头便是南城门,若是由得马车冲出城去,可就真的求救无门了。
他大声朝着街道两旁的人群高声求救,“马惊了,我妹妹还在车里,劳烦各位帮忙送到医馆!”
还好今日吴家使用的是四轮马车,即使失了马匹也不会翻倒。
车辕也仅靠两根结实的挽具固定在马上,若是能砍断绳索,就能把马和车厢分开。
杨羡几乎没有犹豫,便掏出随身匕首用力朝绳子砍去,不料却在颠簸中失了准头,尽砍在车辕之上。
“呀!小郎君,莫砍莫砍!没有车厢拖拽,惊马只会跑得更快!你就危险了!”
有懂得车马的路人见他举动鲁莽,急忙高声喝止。
可杨羡哪还顾得了自己,他一心只系着五娘的安危,丝毫不愿去想别的。
他定了定神,再度弯腰挥砍,这次准头不错,几下便砍断了绳索。
惊马越跑越快,车厢却渐渐停了下来。杨羡回头,只见路人纷纷围拢车厢,远处郦梵正飞奔赶来。
失去负重的疯马直奔城门外广阔的天地,守城士兵见马上还有位衣衫华丽的少年,不敢强行阻拦惊马,竟任由一人一马直冲出去。
杨羡先是掌控马匹躲避行人商铺,出城后又得提防被马甩脱,眼看已精疲力竭只紧紧的搂住缰绳俯在马背之上,终于撑到马也没了力气渐渐放缓速度。
他抬眼发现已驰至郊外,前方土地辽阔肥沃野草长势喜人,好似铺了层柔软的毯子,才纵身跃下。直滚了好几个跟头堪堪停下,却见那马儿竟头也不回地一溜烟跑远了。
惊惧、疲累之感袭来,杨羡头昏目眩,躺在地上丝毫不想动弹。
头顶天空流云变幻,耳边传来阵阵蝉鸣,身下是青翠欲滴的草地,花香、草香弥漫,更有几只蝴蝶在眼前翩翩起舞。
若不是刚刚死里逃生,杨羡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哪家出来踏青的公子。
可哪有踏青的公子像他这般蓬头垢面、浑身是汗?
就这样休息了不知多久,杨羡感觉自己都快被太阳晒干了,身体却仍一点儿力气也使不上。
不知郦梵有没有救下五娘,也不知吴三郎伤得重不重,更不知岳母和诸位姨姐知道在这大喜的日子竟遭逢此事该是何种心情……唉!
杨羡思绪纷乱,突然一道阴影挡住了头顶的阳光。他定睛去瞧,原来是个拿着折扇遮面、看不清面容的锦绣郎君。
“咦,你是哪里来的流民?怎么躺在这里,怕不是死了吧?”
这人穿着光鲜亮丽,不料说出的话却如此难听。
“你才死了,你见过谁家的死人睁着眼?又见过谁家的流民穿成我这样?”杨羡累极,说话也有气无力。
今日是郦家的好日子,杨羡特地脱下简朴的学生服,换上了一身雅致的衣裳。
这衣裳用的是苏州特供的桑蚕丝织就的水波绫,绣着最时兴的五福临门纹样。
那人吓了一跳,往后退开一大步,刺目的阳光再度直射杨羡的脸庞,让他睁不开双眼。
“唉?唉~不是死人你躺着干什么?起来,起来,你挡着我看风景了!”那人见杨羡光说话也不起身,便用脚又轻踢了他两下。
杨羡怒急,身体似恢复了力气,挣扎着坐起身体,瞪向来人。
可那人背光,根本看不清长相。
杨羡暗骂,今天真是倒霉透顶,先是碰到个有病的宦官,倒了一连串霉,现在又碰到个傻乎乎的纨绔,无缘无故踢人。
“这是你家的地方?为什么我不能躺着?你要是嫌碍眼就走开!”
这人却笑了,“你这小孩儿好没礼貌,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吧?
算了算了,这风景确实不是我的,那我就勉强分你一点儿,一起看吧。”
说着居然挨着杨羡坐下,用扇子为两人遮住日头,饶有闲情地远眺夏日风光。
杨羡只觉得他不可理喻,一眼都不想瞧他,也不愿挨他坐着,挣扎着起身要往回走。
可那人却跟了上来,故作神秘地凑近说道,“唉,小郎君,你识得路么就瞎走?我跟你说,这附近可有妖怪!”
头顶烈日高照,光天化日之下哪来的妖怪?杨羡心中嗤之以鼻,只管闷头往前走。
“哎呀呀,我看你年纪小小,独自上路不安全,不然我陪你一起吧?”那人还不罢休,只管跟在他后面絮絮叨叨。
没料到杨羡却未走远,而是径直走向一株枝干茂盛的大树,换了个地方休息。
“喂、喂!你怎么不走了?”那人又问,这次他没有踢人,而是拿扇子轻轻杵了杨羡一下,催促道。
“快起来,要不天黑之前就进不了城了!”
杨羡打开他的胳膊,怒目而视,反问道,“我回不回城与你何干?你自走你的,不用管我。”
可这一眼却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不由得令杨羡心情大好,还真是太巧了!
那人碰了个钉子,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圈,讪笑道,“怎么能不管你呢,好歹我也是个大人,怎么能丢你一个小孩子在这荒郊野地呢?”
杨羡心中发笑,可不是大人,刚刚成年还未及弱冠的“大人”吧?
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