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家今日祸事,自是因为家族之人贪得无厌,可他们胆敢作乱的根由,不仅是因为郦父早亡,更有唯一的儿子郦梵落水失踪。
郦梵与郦三娘乃同胞双生,自幼心有灵犀。
人人都道郦梵落水而亡,就连郦母嘴上不承认,心中也不敢奢望儿子未死。
只有骊三娘坚信兄长仍存活在世。
可她上无父兄可依、下无可用之人,族中亲人又恨不得他家人死绝,谁肯帮忙用心寻找?
她倒想自己亲自出门沿着河流一直找到海里去,可身为闺阁女儿可谓寸步难行。
只能无可奈何盼着兄长某日自行归家。
今忽在洛阳城中一人背影与失踪的哥哥极为相似,真是又惊又喜,急忙喊姐姐前来一同认一认。
可等郦大娘疾步走到跟前,杨羡和百胜早已没了身影。
郦大娘遍寻不着,只能安抚着激动的妹妹,“哪里有人?想来是你看花了眼……”
骊三娘连声反驳,“怎么会?我看的真真的,那人就和方才三哥哥的同窗,叫……对,叫杨羡的走在一处,他们定是相识的。”
吴十一郎也知此事与岳家乃是天大的事,忙用眼神询问自家兄弟。
吴三郎道,“那应当是他的小厮千盛,我常见,不是郦家兄弟。”
自郦大娘嫁到吴家,两家结成儿女亲家。既为姻亲,家中人自然常来常往,十分相熟。
闻言郦大娘和吴十一郎都有些失落,唯有骊三娘坚持自己没有看错。
“他穿着长衫,怎么能是小厮呢?而且他两人动作亲近也断不会是外人。那他家里还有没有旁的什么人?”
吴三郎道,“他家中人都住在汴京,只有一寡居的长姐随他在此处帮着操持内务,并无旁人。”
“三娘,三郎认得梵弟,他若是见了怎会不告诉我们……”郦大娘见状,柔声安慰着妹妹。
“不对,不对不对,三哥哥你想想,你再好好想想……”骊三娘直觉哪里不对,可她又没有证据,急得眼泪夺眶而出。
吴三郎也着急,脑海中突然想起一人,“哦哦,他家里还有位义兄!
三妹妹既然说身穿长衫,又与羡哥儿相熟,想来应是他了。
虽然此人我未见过,但你们也知道他们商贾人家,最喜欢收养一些精明能干、有天资的贫家子。名义上说是义子,其实是在为子嗣培养信任可靠的帮手。
不是知根知底断不会倾心培养,可若是知根知底又怎么能是骊家兄弟呢?”
“若是哥哥受伤了呢?若是他忘了呢?”骊三娘声音哽咽紧握着姐姐的手,不停的说,“那是哥哥,那一定是哥哥!”
郦大娘见她哭,想起落水的弟弟,眼眶也渐渐红了起来。
吴十一郎最见不得家中娇妻难过,柔声安慰道,“没见过就算不得数,总要见见真人才能下定论。”
郦大娘与三娘齐齐点头。
吴十一郎转身吩咐弟弟,道,“你俩既是同窗,又事出有因,便是亲自去问问也没算不得失礼。
不过现下天色已晚,等明天一早我备上厚礼,你带着三姨妹去他家里,亲自见见人。”
吴三郎点头称是。这一闹,几人皆没了品茶的心情,匆匆归家只盼来日早早到来。
这边杨羡匆匆归家,还以为家中有要紧事,谁料却见姐姐杨琬正一脸喜色,站在院中吩咐仆妇收拾行装。
他不解的问道,“百盛兄县试在六月初,姐姐现在收拾行李是不是早了些?”
自打上次白马寺后,杨琬心中不知何想,但面上再没把百盛当过下人,衣食住行一应具和杨羡比肩,口中也称弟弟。
杨琬携他手进屋中坐下,拿起一封信给他瞧,笑着说道,“你不知,家中来信说二娘要成婚,喊我们回去呢?”
“成婚?和谁?”杨羡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杨琬道,“和家中一位姓江的管事,名叫江朝宗的。”
说起江朝宗,杨羡就气的牙痒,恨不能立时冲过去杀人。
前世杨珠成亲之事他印象不深,只隐约记得本来正在与某小官家相看,后来不知为何匆匆定下江朝宗,愣是家中已有二子还将他招赘上门。
他一目十行,信中除却让他二人速速归家好赶上一月之后杨珠的成亲之事,旁的竟一概没说。
“姐姐可知着江朝宗是何人?”杨羡按耐着性子问道。
姐姐与家中常有书信往来,应是知道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杨琬摇头,“我只听杨主事说起他一次,说他家中死绝、无处依傍才投身我家,还说他长相俊秀、为人体贴,不止父亲看中,就连暴脾气的二妹也是十分欢喜呢。可不知怎的,怎么突然就要成婚了呢?”
杨羡冷笑,“姐姐不知,我却知道,这门亲事断断不成!”
说着也不收拾行装,直接喊人备车马,竟要连夜赶回汴京去。
自打杨羡接连通过县试、府试,成为秀才公,在杨德茂跟前的地位大涨,不仅不再挨打挨骂,偶尔遇事杨德茂还要写信前来问他。
但事关家中儿女婚姻的大事,杨琬怕他也左右不得。
可杨羡性子执拗,认准的事从不轻易被人左右,故而不论杨琬如何深劝都不得,眼看他要独自离去,只得吩咐百盛与他同去,路上等人气消再劝他缓缓行事,不要与杨父针尖对麦芒,做无谓的争吵。
她则收拾齐整后再出发。
第二日,吴三郎一大早就着骊三娘上门认人,刚好碰上出门的杨琬,不仅没见到杨羡,还领了一个回书院帮他请假的差事。
“三妹妹,你莫急,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家就在这里,还得回来上学,况且方才杨家姐姐也说了,他们二人不过月余就能回转。”吴三郎见骊三娘神色郁郁,开口劝道。
“人都说好饭不怕晚,若那人真是你哥哥,也变不成别人的……”
他这人轻浮惯了,正经话说不上三句就要跑题,骊三娘瞬间哭笑不得。
吴三郎见人笑了,只当说到她的心坎上,再接再厉道,“若你等不及,我也知他汴京家在何处,咱们现在追上去也使得。”
骊三娘道,“三哥哥莫说玩笑话,虽然汴京不远,却也不是随时去的。
不过三哥哥说的也对,若那人真是哥哥,早晚都能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