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河南府,府治洛阳县,州府与县衙同在洛阳县城。
故而洛阳城修的城墙高阔,内里车水马龙、高楼林立。
因他们在偃师县徘徊月余,被杨羡留在颖阳等县试消息的仆从反而先他一步抵达洛阳,已在城中赁好房屋、收拾齐整院落,日日等在城外等他到来。
“郎君!恭喜郎君、贺喜郎君,县试成绩已经出来,郎君得了头名!小的已派人快马加鞭回去禀告主人和主母,好让两位大人高兴!”
在城外等他的正是杨树生,一见面忙不迭的跑来报喜。喜笑颜开的样子不知道的还是考试的是他。
杨羡有意隔开他和杨琬,才让他带人在颖阳等消息。
不得不说杨树生虽年纪轻轻却经验老道,领命办事无不妥帖,让杨羡有意想找他的茬也轻易不能如愿。
听见他说已派人回家中报喜,杨羡忍不住冷笑,“母亲自然高兴,但父亲……怕只想再打我一顿,骂我为什么不考的好些。”
杨树生牵着缰绳带杨羡往城中走,闻言开解道,“郎君一边忙着太爷的丧仪一边温习,还能取得如此佳绩,主人怎能不欢喜?”
杨羡坐在马上随他往前,看着周边人潮如织,想起他那视他为仇人的父亲只觉得浑身冰凉。
“他?他心中只有杨颐,哪里看得到我?”
杨树生道,“二郎君是秀才,郎君是童生,等到年末府试过后郎君自然与他一样。”
千盛百胜都跟在杨羡身后,百胜不知杨羡家中情况,千盛可是家生子,知道的清清楚楚。
闻言插嘴道,“哪里能一样,二郎君的童生是捐的,我们郎君可是实打实的考出来的,等府试时间一到更是头名的秀才,不比他强上百倍!”
对于家中主人只喜欢二郎君杨颐、有事没事找茬将自己郎君打上一顿的行径,千盛心中早有怨言,可他人微言轻、除了心疼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而且说句真心话,郎君以往也确实不争气。小小年纪就已初现纨绔秉性,平时招呼三五知己衙内、招猫逗狗、打架生事,虽没闯出祸来,在外对名声却格外的不好。
如今郎君愿意入白马书院念书,真是求佛也求不来的好事!
杨羡本就是个聪明人,更何况芯子已经二十好几,虽然回归年少脾气稚嫩,但毅力已非寻常少年能比,说安心读书就安心读书,故而才能一日千里。
“县试、府试自然容易,再往上就不好考了!”杨羡有心逗他,故意叹气说道。
“郎君怎的说这丧气话?小的觉得,您就是这天底下最聪明绝顶的人!”千盛梗着脖子回道。
杨羡高兴,“这话私下说与我听就好,可别满世界瞎吆喝!”
这竟是承认了?百胜听的大汗淋漓。
世人讲究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凡事即使有十成十的把握,说出来也得减上三两分,更得客气三两分,这就只剩四五分,好给自己留下足够的余地。
可眼前这一主一仆居然丝毫不惧,也不知是天性使然还是后天养成,真是怪哉异哉,叫人忍俊不禁。
不过既然以后自己有可能回不得家去,少不得在郎君跟前多多提醒,让他遇事多加收敛。
谈笑间,众人已走到一所齐整的小院之前。这房子小巧,门户更小,只有两扇黑漆漆的木门,与汴梁城中宽阔豪气的杨府大门天差地别。
杨树生见杨羡立在门前不下马,忙解释道,“小的心想家中只有大娘子和郎君两个人住,加上仆从不过二三十,若是院广人稀,万一有个照顾不到的,藏进个把歹人可就不好了……”
他边说边偷看杨羡的脸色,见他没有冷脸,便继续大着胆子往下说。
“郎君莫看门房简陋,里面小的已命人细细修整过。
这是个三进的院落,男仆守着外院、里面两进足有五个小院共三十余间房。
正房留下待主人、主母来时小住,其余四个院落家居陈设均已布置妥当供郎君与大娘子挑选。
因东西侧院靠近内堂,又隔着小花园遥遥相望,所以小的私下揣度已将您和大娘子的分别送入院中,只待二位主子到来即可开箱。
若郎君看过之后觉得何处不妥,修整的工人仍在外院候着,可以立时整改。”
杨羡听他絮絮叨叨,端坐马上垂眸看人,只把杨树生看的冷汗直流、惴惴不安。
远远坠在后面的杨琬此刻也已到了门前,见弟弟和主事僵在门口,奇怪的问道,“怎么回事?”
这门户虽小,却莅临主街,门外行人不少。此刻乌泱泱的聚了一堆人,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杨琬头戴帷帽遮挡容颜,可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也有些不自在。
小声提醒,“有什么事情进去再说,堵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杨羡依言下马,率先往里走去,杨树生感激的冲杨琬深深作揖。
杨琬心中莫名,这杨管事是家中老管家之子,在府中已许多年,无论是办事还是来往应酬无不妥帖,深的府中各主子欢心。
可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弟弟,这半年来虽无非打即骂,但却常遭白眼。
“羡哥儿就是这喜怒无常的性子,还望杨管事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杨树生连道不敢,“大娘子说这话可真是折煞小人了!
先不说郎君待属下极好,且郎君年纪虽小,行事却上佳。
单说老太爷丧仪一事,既合乎规矩又有排场,那么多的仪程竟一丝不漏一样不错,阖族长辈无不交口称赞!小的跟着郎君也学到不少。”
杨琬客气道,“他懂些什么?还是多亏了长辈提点,也多亏你一应照应。”
杨树生还待再说,杨琬已往里走去。
果然这院子外面看着不显,里面却别有洞天,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布置的既清雅又秀丽,一看就是精心修整过。
十来个新采买的男女仆妇正束手站在道路两旁,垂首行礼。
她往前走了没多久,就见自家弟弟站在一株梅树之前发呆。
杨树生见状上前解释道,“郎君莫看它此时无花,待到寒冬时节能香飘满园哩。”
他边说边心下坠坠,心知杨羡平素最喜花红柳绿,虽现下时节正是满园绿意盎然,偏必经之路上有一无花之木,担心他会借题发挥。
杨羡却不是为了这个,而是想起曾听五娘说过,她洛阳家中也有株梅树,足有丈高,乃她亡父亲手所种。
也不知此时此刻五娘身在何处,可有没有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