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确实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云奇,去搬把椅子,让老先生坐着议事。”
朱元璋的这道命令,可把胡惟庸和礼部尚书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万万没想到刘基会来议事。
议什么?
春耕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每年都办也没什么功劳,那么刘基,一定是冲着改丧制摘桃子来的,想往里头塞浙东出身的官员,好给他们添堵!
偏偏刘基在文坛的名声,远比吕本要高,刘基真想横插一脚,还真不好拦。
两人对视了一眼,如临大敌,还是胡惟庸把这事敲定了。
“改丧制一事,是陛下交给吕佥事去办的,如今已经基本完成,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吕佥事便能回京复命,不需要别人再插手,免得画蛇添足,弄巧成拙。”
“是啊陛下!”
礼部尚书见胡惟庸有了主意,紧跟着附和。
“一事不烦二主,改丧制的事能快则快,民间不少百姓都对大明朝延续旧元的制度,感到不满呢。”
根本不用朱元璋说什么。
只要刘基往华盖殿里一坐,胡党迫不及待的抢着要给他办事。
朱元璋顺坡下驴,笑呵呵的说道:“咱还好奇呢,吕本的奏疏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是怪咱因为他女儿让宫人罔顾人伦的事,特意来讨价还价的,原来是一早就和胡丞相汇报过改制的进度了,早说啊,这样礼部祭天时,还能给咱又添一条祭词。”
不好!
暴露了和吕本的亲密关系了!
胡惟庸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却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陛下,这件事我也是年关接手李丞相搁置的事务时,才听说的。”
“没事,早晚不要紧,咱为了让吕本能安心做成这件事,已经解了吕氏的禁足,父有功女受益,免得吕本回京复命,看到他女儿犯错被罚,耽误了做事的心情。”
给皇帝办差事,要是因为心情不好耽误正事,那就丢了做臣子的本份了。
胡惟庸生怕朱元璋误会吕本,连忙澄清。
“吕佥事不知吕侧妃被罚的事,他也是爱女心切。”
一番试探下来。
朱元璋心里早已没有了任何怀疑。
吕本的奏疏,胡惟庸看过!
既然两人关系好到这种地步了,那么吕家这头驴,就交给胡惟庸去杀。
也让那些胡党想拉拢的武将们瞧瞧,跟着胡党混是什么下场。
朱元璋心里活动再丰富,面上去不显,依旧一副笑呵呵,浑然不在意这种小节的模样,潇洒地挥了挥手。
“咱信吕本才让他接手了这么大的事,不用解释,咱只看他做的如何,正好标儿也回京了,这件事就让标儿也参与一下,正好增进他们翁婿之间的感情。”
胡惟庸大喜过望,心道:果然陛下还是更看重能力。
等吕本办成改丧制的事,他再助吕本升官,把一早腾出来的吏部尚书之位,交给吕本去坐。
不论是后宫里吕氏的地位跟着水涨船高,还是能够操控官员升迁,让前朝全部姓胡,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陛下,几时让吕佥事回京?”
胡惟庸恨不得把吕本插着翅膀飞过来。
自从乳母张氏和黄氏谋害朱雄英不成,反倒连累了夏荷被逐出宫去,吕氏宫里大换血。
他与宫里的联系就变少了。
而等吕本回京城以后,给吕氏撑腰,也能把后宫断的线,全部再牵起来,才能更加全面地掌握朱家所有人的动向。
朱元璋知道胡惟庸急着让吕本领取功劳,他顺势而为。
“择日不如撞日,传朕旨意,让吕本即刻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来!”
“陛下英明!”
“另外,限期一个月内把各项丧葬制度细则,全部给咱弄好,弄不好的话,老胡你刚才说的话,可就是欺君之罪,小心咱打你板子。”
朱元璋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揶揄一笑。
敢拿功劳要挟他解了吕氏的足,那么就要反受其害!
“这……”
胡惟庸可不敢拿欺君之罪开玩笑,只能连忙保证,绝对不会出现差池。
暗中则想着,回府就让那些给吕本写细则的落魄书生们加顿餐,让他们赶紧把事做成。
这样等吕本回京,只需要转手递给陛下交差,等着领功劳就行了。
“好了,改丧制的事就这么定了。”
朱元璋话锋一转,对着礼部尚书下令。
“咱和妹子去皇庄亲耕的日子,今年由老先生来选,老先生的身体没问题吧?”
“自从陛下去府上看了臣以后,臣好多了。”
朱元璋心说:咱什么时候去看你了,分明是咱的马想去的。
但以前刘基在这种事情上很矜持很高傲,如今也学会拿皇恩装点门面,让他十分的受用。
向来默契的君臣俩,只需要交换一个眼神,就能懂得彼此的用心。
刘基知道,让他来不是为了议事,而是为了利用他,促成某些事情。
偏偏胡惟庸以为是他主动凑上来的,被陛下牵着鼻子走还不自知。
而他,也甘心被利用。
因为再不反击胡党,他的门生弟子,即将在朝中没有立足之地。
哪天等他死了,即将迎来胡党的血洗清算!
两件事,朱元璋几句话就敲定了。
刘基与胡惟庸相互挟制,谁也没有反驳的意见,反倒暗中较劲,要将陛下交给他们的任务,圆满完成,绝不对对方攻讦的把柄。
“散了吧。”
刘基屁股还没坐热呢,只能站起来告辞。
出大殿的时候,胡惟庸还假惺惺的让不良于行的刘基先走。
不知情的还以为这两人之间的同僚情谊,源远流长呢。
朱元璋目送三人走远,朝着一直没开口的朱标招了招手。
“标儿,咱带你去看乖孙。”
朱标心想:英儿是我儿子,住在东宫,好像不需要父皇你带路吧。
他都一个来月没见妻儿了,小别胜新婚,还打算偷会懒,和荣姐一起吃他从滁州和扬州带回来的特色糕点,陪英儿玩会儿呢。
父皇这也太没有眼力劲儿了。
朱元璋感觉到儿子的嫌弃,可他也没办法。
自从听到乖孙说标儿会早死,他就一直没睡好觉,至今眼圈都是黑的。
“快走吧!去晚了一会儿乖孙要睡了。”
朱标磨磨蹭蹭的往前挪去。
英儿睡了,正好他还能和荣姐睡个午觉。
当然了,他会遵照戴院使的医嘱,只睡觉,不干别的。
……
俞山岛。
尽管这里是闽浙海域的咽喉要道,但由于明朝还未在此设立军事要塞,仅有来自陆上的三百府兵,轮流放哨守卫。
正午阳光明媚。
岛民们正在如往常一般,进行下海捕捞,孩童们的欢笑声在沙滩上回响,妇女老人则清理和缝补着渔网。
平和而温馨的氛围,被海岸线上浮现的几十艘挂着白底红边的船只打破。
率先发现它们的,是一个正在戏水的半大孩子。
当他像一条游鱼似的从海里跃出,看到船只上的旗帜,顾不得往海滩游,扯着嗓子大喊。
“倭寇来啦!”
“大家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