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肯定请。等搬了新房再说,你也知道的,我家老二这从乡下回来了,要学历没学历的,要技能没技能的,都等着我帮着提携点。更可狂,家里小的还小,家里啊,一堆人张嘴吃饭,我也实在被逼的没办法了,本来打算将自己的名额让给老二的,哪里知道他啥也不会干啊。”王父赶紧向外人装穷,即便家里尚有一点存款,也不敢在工友面前伸张。
“你家老二这如何安排啊?上次听你说的,不是已经找到工作了吗?”老白好心的问道。
“工作?就他?还不是我家老大给他托关系给他找的学徒,一个月加上满勤就8块钱,你说这8块能干啥。别的不说吧,就我们厂的女工都比他强,一个大老爷们,赚这点钱,他不害臊啊,我都替他害臊。年龄也老大不小了,要不是这次把他叫回来,估摸着在乡下,止不定混成啥样呢,丢人啊丢人!”王父检查着面前的滚轮,车间的环境太吵,不得不放大声音说话。
“你家老二这不是毁了吗,书没读出来,这学徒还不知道哪年能出师呢?哎,老王,你家老二他在乡下结婚没?要是没有结婚我把我侄女介绍给他认识认识?我这侄女可是在乡下没有结过的婚的,这之前高考没考上,家里托了点关系,把她安排进纺织二厂,当了剪线员。”老白的侄女也刚从乡下回来,抛弃了乡下的丈夫和孩子,目前在一家纺织厂干着临时工。可对外都说未婚且工作都是正式工,也为了好介绍对象。
“结了,乡下的老婆有啥可要的?谈都谈不到一块去,总不至于把乡下的老婆接回来吧?他这次回城,我就是让他彻底断了跟乡下的联系的。老白,你这侄女多大了?要不给我家老二介绍介绍?”王父回过头看着老白。
“你家老二这都结过婚了,我肯定不能把我侄女介绍过去,这不是往火坑里跳嘛!”老白摇了摇头,准备转身去隔壁检查机器。
“老白,你说的啥话啊,我家老二这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吗?这不是已经回城了,跟乡下都断了联系了,你家侄女又不是啥黄花大闺女,两个都是下乡知青,还能有共同语言点,是哦知道有没有在乡下结婚呢,乡下又不扯结婚证的,啥都查不清楚。”万父听到老白的话,瞬间不乐意了。
“哎,我家侄女这可是黄花大闺女啊,你可别乱讲话,坏了我侄女的姻缘。”老白瞪了王父一眼,继续说道,“老王,不是我看不起你家老二,你看看你们家,就一个小一楼,两个房间,我侄女万一成了这住哪里?何况,就每个月8块的工资,跟着你家老二喝西北风啊,这事算了算了,就当我开个玩笑。”老白才不敢将自己的侄女介绍过去,这老王家啊,两兄弟,虽说即将拆迁,可也看得出来所有人更偏心前面的老大,这真的跟老二成了,后半辈子也够让人受罪的了。
“算了算了,我家老二这没出息的样子,我也不指望了。”王父叹了口气。
“老王,你再等等,等你家老二转正再说,这有了正式工作,也好介绍对象。或者等你们家拆迁完毕,这有了房,总归介绍起来好一点。”老白见王父满是感叹,赶紧出声安慰道。
“房?我们家哪里有多的房给老二,我等着看谁家合适,让他去做上门女婿!”王父拆迁安置房从未设想过王富贵的出现,本身将王富贵从乡下叫回来,就是为了那所谓的人头费-拆迁安置费。
“那你将你家老二叫回来,又不给房的,你这不是让老二白折腾嘛?”老白一脸吃惊的看着王父。
“只是觉得他在乡下一个人过的太苦了,哪里有城里生活好,何况,这做上门女婿又不丢人,我们家都不在意,你觉得我会在意外人的看法吗?”王父看着老白,等着老白站在自己的立场,肯定自己的决定。
“不是这做上门女婿不丢人的事,你看城里谁家还有多余的房子啊,都是好几口住在一起的,何况你们家不是要拆迁了嘛,这地儿住起来也宽。”老白真的不明白,自己明明有足够的房间,偏偏让自己的小儿子去当上门女婿,也不知道这老王如何考量的。
“我家这房子也分不到多少平方,而且老大两夫妻还带着两个孙孙一块挤在一起的,这拆迁后,至少两个孙孙不用再跟着老大夫妻睡了,而且他们也不小的,这后面肯定也需要单独的房间分开睡的,何况,再过些年,两个孙孙也得结婚,这房子哪里够住啊。”王父使劲的摇了摇头。
说白了,这拆迁的房子,从最初就没有考虑过王富贵,如此提及两个孙孙后期的结婚,不就是找了个说服别人的借口罢了。在王父眼里,王富贵回来的目的,只是为了增加家里的拆迁安置费。本来连同王富贵的学徒工资王父都想一并拿着的,可见王富贵反抗情绪激烈,不得已只能做罢。
王父和王老大一阵商量,最终还是觉得给王富贵嫁出去,成为别人家的上门女婿,既能保住王家的面子,也能让王富贵进一步被王家拿捏,不可谓不毒啊。王家所有人,从上到下,都没有考虑过王富贵乡下的妻女,也没有考虑过王富贵的后期发展,他们只想着王富贵为整个王家卖命,毕竟当年能将王富贵养活,在王家人眼里看来,已经属于莫大的恩赐了。
加之王富贵在王家一直寡言寡语,对比贴心的老大而言,王富贵在王家毫无存在感。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感,真的很微妙,哪怕王富贵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学习换回父母对自己的认可,可在王父王母眼里,王富贵的所有努力,毫无用处,还不如早点出去打些零工,帮着补贴家用来的合适。
“你们家两个孙子这才多大年级啊,这小儿子结婚不得排在前面嘛?”老白皱着眉头,认真的看着王父,“老王,你这孙子哪里能跟你家老二比啊,何况你家老二这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你再怎么样,也得好好安排下你们家老二后续的事,虽说你家老二现在是个学徒,可迟早都会转正的啊!”
“哎。有些家里的丑事,我是真的不想在外人面前提及,不是我不想对我家老二好,该做的我们已经做过了,是他自己不争气,怨不得我们的啊!老白,你知道为啥当初会让富贵去下乡不?”王父准备将王富贵营造成不学无术的小混混。
“不就是因为你们家老大结婚了嘛,这老大既然结婚了,肯定不用想,只能派富贵下去?这还有啥可猜测的?”老白试探性的问道。
“哪里是这样的,外人都只知道是因为老大结婚了,所以只能派富贵下去,这里面还有内情。”王父顿了顿,继续说道,“当年我们本来就没打算要富贵的,要不是我婆娘身子骨不好,只能把他留了下来,为了生他下来,我婆娘真的是历经了折磨,差点大出血抢救不过来。那个年代哪里有啥好东西啊,能把他好好养大成人也算是不容易了。可他,偏偏不知道感恩,上了初中就跟外面的混混一起鬼混,一点都比不得他哥哥半点。你说说,被老师逮到家门口说教,我这脸面还要不要啊?”王父说罢,叹了口气。
“之前你不是说你们家富贵成绩还可以吗?”老白一脸的纳闷。
“那也是小学的时候,上了初中就不学好。”王父拍了拍手,“你也知道我们家就两个房间,他哥哥结婚总不可能继续让他跟他哥哥一块住吧?迫不得已,就将阳台用雨布遮了下,装了个门,给他当做房间了,也算是给他安排了专门的房间。他知道了之后,非但不理解我们,还一个劲的埋怨,觉得我们区别对待,可家里就这么大的地,这已经是我们想过最好的方式了。你说说,谁家不是这样安排的,这老大要结婚,没新房分配的情况下, 肯定是把一间房单独拎出来给老大当做婚房的,何况,我也特地将阳台封闭起来了,也没让他风吹日晒雨淋的啊,关上门,就是独立的一间房,顶多,比他哥哥的房间小一点而已。”
王父话只说一半,完全不提及,王富贵所住的阳台,还得继续晾晒衣物,一到冬天,晾晒的衣物久不干,形成了霉味,一进到阳台,那股味道,扑鼻而来。也算是王富贵够隐忍,才能在阳台住这么多年,若换做常人,早就想办法逃离这个家,或者闹的这个家鸡飞狗跳的了。
“这也实在是没办法,大儿子要结婚,也只能这样了。”讲道房子的分配,老白感同身受。家家户户都是厂里分配的房子,也实在没有多余的资源可以分配。
“对啊,老二完全不理解,总觉得我们偏心,可换谁都会这样做的。成天跟着外面的混混在外面乱逛,我都无脸讲出来,我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的。还好这下乡的名额出来了,也是想让他去乡下好好锻炼锻炼。本来老大想下去的,锻炼锻炼,以后工作有更多的机会,我也实在没没办法,只能狠心让老二下去,这万一改造好了,以后他在社会混,也不吃亏啊。”王父讲完,一脸心虚的转过身,装作检修机器。
“你怎么不跟大伙讲呢,大伙都还以为是因为老大结婚了,你才让老二去下乡了。”老白点点头,原还以为是因为李家老大结婚的缘故,“你要早点跟大伙说,大伙早就理解你了,说不定,还能等上批房子分配,提前给你们预留一个位置呢。”
“不说之前房子分配的事了,我家已经分配过了,就不在掺和进去了。后续,老二死活不愿意下乡,好不容易说服了他下乡,却一直联系我们,让我们找关系把他安排回来,我就这么大的能耐,哪里能有天大的本事将他立马搞回来啊。他刚下去的第一年,还会给家里寄点乡下的干菜,你也知道这农村自己种的菜又不值钱,顶多费点邮费,而且他们年底有工分结算,压根算不上啥花销。后面城里物资紧张,让老二再寄,就跟消失了一样,联系过几次,完全不做任何的回复。你说说,我们养他这么大图他什么?养老我已经不指望了,反正有老大给我们两口子养老,就指望这老二找个好人家,去当个上门女婿,好好的改下他的劣性。”王父饶了个弯,又回到了上门女婿的话题。
“哎,你们家的家事我不掺和哈,我先去隔壁检修下机器。”老白不想掺和王家的事,赶紧找了借口溜之大吉。
王父见老白转过身朝隔壁厂房走去,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检修起自己面前的这台机器。
王父将目前的机器检修完成,抬手看了看上海牌的手表,见时间逼近11点,跟自己身后带着的小徒弟吩咐了几句,由他进行代班,随即取下袖套,朝工人食堂走去。
这年代买肉买菜都需要到供销社去买,这个点再去买肉肯定没了。王父跟食堂的大厨认识,早上刚到工厂,便径直去到食堂的后厨,托大厨留了点五花肉,等着回家交差。
王父哼着歌,骑着二八自行车,慢悠悠的朝家里驶去,只要一想到即将到来的拆迁安置费和新房,王父便觉得高身边工友一截。
“富贵这孩子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你早上起来上厕所没听到响动吗?”王母接过王父递过来的五花肉,向王父抱怨着王富贵的行径。
“没啊,啥响动都没,怎么了?”王父脱下自己的工人帽,整了整自己的中分头,准备带上家中的户口簿,到村委会领取拆迁安置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