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代老年人三个儿子:刀儿子、绳儿子、药儿子。
谢樱点头:“明日一早,来我这儿拿了书信,咱们一起去县衙。”
两人踌躇,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咱们这样的法子,真的能行吗?”
“行,”谢樱笃定,“就算那县令是个傻子,一整个县衙的人不可能全是傻子,当差是为了赚钱,又不是为了丢命。”
“那便好,那便好,”两人起身,再对着谢樱道谢。
看着他们出去的身影,蓝隼忽然开口:“你说那个县令会不会恼羞成怒,直接杀了四儿泄愤?”
“那就看他是聪明人,还是蠢货了,不过一般在官场上做得好的,头脑稍微清醒的,就没有蠢货。”
要是真出了这样的事儿,张济承就先不会放过他,宽大的袍服掩饰不住剥皮萱草的手段。
冷战了一天一夜的芸惠忽然过来。
“想通了?”谢樱问道。
“想通了,”芸惠顿了顿,“你就算做的再差,也比他们强。”
“毕竟你还能知道有些事情不对,他们会以为这理所应当,能意识到总比意识不到要强。”
“很高兴你认同我的想法,”我的同志。
谢樱笑道,伸出了手。
……
天还未亮,就有人叩响了赵三叔家的院门。
来人倒是有些出乎谢樱的意料,她原以为来的会是德高望重的长辈一类,却没想到算上那对老夫妻,一共来了五人。
三女两男。
“既然各位都来了,我再说一遍,咱们此去未必能成,万一那县令恼羞成怒,直接将人抓了也是有的。”
一个打扮利索,法令纹格外重,看起来不苟言笑的大娘道:“我们姐妹二人,鬼门关都走了几回了,怎么可能怕这个?”
女人一生中要流许多血,要在鬼门关来回走好几遭。
女人是最不怕流血的,也是最不缺勇气的。
历来稍有记载的事件,执笔者不特意说明,读者都会默认当事人是男性,为何历史中总是没有女人的身影?
现在想来,不是没有,是被抹去了。
历史的长河中,她们从未缺席。
谢樱被这话瞬间激起了斗志,笃定道:“好,既如此,那咱们就出发。”
“只是有一样,错不在县令,错在那个皂吏队长,”谢樱再三强调,“你们到时候,一定要全将矛头对准那个队长。”
“为什么?”
“手犯了错,是砍了手方便?还是将外头的手套丢掉方便?”
这些人说白了,不都是上面的白手套吗?
几人雇了辆驴车,趁着夜色出了村子,谢樱忽然听见村外的茅草屋内,传出女人的尖叫。
“怎么回事?”
“那是个疯子,”有人不咸不淡的说道。
“疯子?”自从经历了周丽华之事后,谢樱对每一个村庄中的疯女人都多了几分关注。
“也不是全疯,”另一人补充道,“她是跟人私奔到这里的,后来那男人冻死了,留着她们孤儿寡母,剩她一个人做暗门子,把儿子拉扯着长大,结果那儿子早早夭折。”
“她受不了,就时常半夜发疯,尖叫哀嚎,大伙儿都习惯了。”
“不过一开始,他们小夫妻日子还真的挺甜蜜的。”
……
车轮辘辘带出扬起一阵尘土,处处昭示着这是个贫瘠落后地方,但和一整个偏远贫穷的环境格格不入的是,此处县衙修的高大气派,令人望而生畏。
“我去击鼓,”有人说道。
“别,”谢樱阻挠,“一旦击鼓势必要引人注意,那县令下不来台,反而不利于咱们办事儿。”
“我就不明白了,”赵明不耐,“何必绕这么大个圈子,咱们直接去请他上一级的官员来收拾他,岂不是更加方便?”
“这和咱们当初的事情不一样,之前咱们那是要命的冤案,对手只是王腊这样的富商而已,说白了还是民告民,再加上那里的巡按是江祥,所以效果立竿见影。”
“但咱们对此地一无所知,何况四儿的冤案,说到底是跟这个县令的施政方略有关系,闹起来就算民告官,扯起来还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到时候不服管教的帽子扣上来,有理也变成没理。”
谢樱也觉得心中有些憋屈,身处低位借势可以,但要真正对着干,比她想的难得多。
众人到了县衙门前,谢樱对着一边的门房道:
“我们是黄家村的几个村民代表,有份陈情表,还劳烦小哥帮忙转交县尊大人。”
今日出门,谢樱一行人特意换了华丽的衣裳首饰,行动之间,钗环首饰叮当作响,再加上谢樱身量高挑,更显得气势逼人。
“滚滚滚,”那门房正在骂,看见谢樱的穿戴一下哑了声息。
做门房的如何能看不来眉高眼低,这种非富即贵的穿戴,断不像本地人能有的。
别惹了不该惹的人才是。
芸惠从袖中拿出碎银子塞到门房手中,笑的滴水不漏:“这是我们家小姐请您喝茶的。”
一水儿的京城口音。
先敬罗裳后敬人,这话到哪儿都适用。
门房收了银子,忙不迭接了书信进去。
不多时,那县令就叫他们进后堂说话。
“这陈情表出自你手中?”县令挥了挥信封,问道。
“对,”谢樱点头,语气轻柔,端出温柔得体的闺秀气派。
“你是何人?既非本地人士,又如何要为他们代笔?”
“我是京城人士,剩下的就不方便说了,”谢樱毫不客气,“我本是出来游历,那日来不及进城便借住在村里,听得捡柴算盗窃之事,便替他们写了这封信。”
“你们就是那几个村民代表?”
众人行礼,按照谢樱交的话七嘴八舌道:
“对,我们都是黄家村的村民,这段时间地里活儿多,所以选我们几个前来向大人申冤。”
“对对对,我们断不是那起子刁民,大人是我们的父母官,都是那些小人不好,误会了大人的意思,给大人抹黑……”
几人叽叽喳喳,将责任一股脑的往那皂吏身上推,一边倒完水的书办,提着水壶离开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