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事涉皇帝,且大朝会上被皇帝敲打,三法司的官员退朝后,俱是提着十二分小心办案。
来人传唤的时候,谢樱正梳理在头脑中演练了无数次的供词。
她逃婚告御状之事,虽说昨日打了众人个措手不及,如今一天时间下来,早就是人尽皆知,该反应的早都做好了反应。
谢樱带着整理好的供词和所有的证人,赶往衙门。
上车前,谢樱特意叮嘱那产婆:
“谢远如今事涉谋逆,你要是不想诛九族,就将自己知道的老老实实说出来,不然就算你谋反。”
那产婆慌忙称是。
刚下车,就正好和谢家众人撞到一起。
谢樱的状纸中,杀妻灭子那一栏写上了所有人,谢远、谢老太、孙氏、徐氏、二夫人于氏,就连外派在外的谢进也被传唤,快马赶回京城。
“贱货!白嫖都没人要的娼妓,千人骑万人跨的婊子!”老太太毫不客气的辱骂。
“该死的老猪狗你说谁呢?你自己当娼妓生了个杂种儿子,就来这么想别人?”蓝隼的话连珠炮似的往外蹦。
老太太还想再骂,却看见人群后站着的产婆,瞬间矮了气焰,不再言语。
翠墨摘了面纱,脸上的伤痕引得不少人注目,不过她全然不在意,直勾勾的盯着谢远,一字一顿道:“姑爷,好久不见啊。”
谢远冷哼一声:“我当那小娼妇是干什么了,原来是搜罗你这丑八怪去了。”
女人最爱在意容貌,谢远料定这话定能狠扎翠墨的心窝子。
可这样的奚落与评价,她在那个偏僻闭塞的村庄听了不知道多少,心中再难起什么波澜。
翠墨冷笑:“是啊,我们来送你上黄泉路。”
“真是丑人多作怪,”谢远嗤笑,不理会翠墨,转身面向谢樱。
“我没想到你竟然能干出这样的事情,”谢远盯着她冷笑,“你不会真的以为,你跟李家那帮人走得近,自己就是国公府的人了吧?”
“我若是锒铛入狱,你自己就是罪臣之女,如果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人要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谢樱很好奇,谢远这种人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开口闭口都是这种意味不明待的话。
“我凭什么不能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人要认清自己,脚踏实地,一门心思想要攀高枝,哪天摔死了都不知道,”谢远咬牙切齿。
谢樱反唇相讥:“我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你看不上王瀚,只怕是早跟那个李仪暗结珠胎,”谢远上下扫视一眼,“你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人家跟你住在一起,你和人家就是一个阶层的人了?别痴心妄想。”
“就算你为了逃婚闹到这个地步,人家也不会抬你进去做少奶奶。”
“脑残,”谢樱言简意赅。
听了谢远那番话,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和谢远的交流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骂完后,忽然觉得哑口无言,有些时候,相互辱骂都显得无力:
“我可没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又没想着做国丈,也没想过杀人夺财,更不像你一样密谋造反。”
“是你自己下作至极,是你看见权贵想摇尾吐舌,是你恨不得把自己脱光了放到别人床上换利益,所以才会以己度人。”
“是向李家卖身得到了好处,还杀人夺财,这条路子走的上瘾了,才动不动就想着这些?”
谢樱毫不客气,字字句句都往谢远的心窝里扎。
“再说了,我就算有又能怎么样?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对我指指点点?”
“人要认清自己,不要不切实际”,不论是现代还是古代,这话她听了不知道多少回。
莫说她没有这样的幻想,就算有又如何?
凭什么不能有?
人活着已经给够累了,连对未来的幻想也要被打压,被一群不知所谓的人批判。
他们算什么东西?
没有向上的欲望和幻想,哪来前行的动力?
只要欲望和幻想正当,不伤害他人,不违法乱纪,那就是好事情。
没有人生下来就是耗材,也没有人生下来就是底层,不甘命运摆布是人的天性。
自甘下贱没关系,但对着赶路的人冷嘲热讽就很下作了。
“莫不是你自己,还向哪位高官卖屁股,费尽心思的想攀高枝,才字字句句都是这些?”
“你不是还惦记着做国公爷吗?怎么如今做不了了?”芸惠今日一早,便听说了谢枝的事儿,当下拿出来奚落谢远。
谢樱接话:“卖完大女儿卖二女儿,两个都卖不出去,只能卖自己了。”
“你——”谢远想要伸手打她,被一边站着的衙役拦下。
谢樱在一旁冷嘲热讽:“还是省省劲儿吧,别到时候两棍子叫人给打死了。”
……
这不是谢樱第一次进衙门,但这却是她第一次走进这样大规模的官衙。
正大门为三开间,每一开间安设两扇黑漆木门,共六扇,所以又称六扇门。
正对面摆放三把圈椅,刑部尚书苏俨,大理寺卿许垕,都御史吕覃正襟危坐,两边站着面无表情的衙役,就连案后的书吏也是神情肃穆。
谢樱的状纸放在桌案上,有风吹过,状纸蝴蝶一般上下翻飞。
谢樱向三位主审官员跪拜行礼,便和其余众人一起跪在堂下。
而谢远却因是朝廷命官,只需坐着受审,气势上反倒是高了谢樱一大截。
“堂下何人?”苏俨拍一拍惊堂木,照例确认身份。
苏俨昨日便被人打了招呼,要让他便宜行事,如今到底如何,全看谢樱的造化。
“李清雅之女谢樱。”
“礼部员外郎谢远。”
“谢樱,你为何状告谢远?”尽管苏俨几人已经看过状纸,但仍旧需要当事人口述。
“回大人,此事要从年前说起。”
“年前,家中库房失火,小女清点的时候,忽然发现母亲的嫁妆少了整整六十抬,而那些嫁妆连去向都不知道,但家中有母亲在世时置办的铺子和田地,就算继母在中间贪墨银钱,但也万不可能亏空到这等地步。”
“谢远说这都是官场上正常的人情往来,可我仔细核对过嫁妆单子,哪里有将御赐之物送人情还没个记档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