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太子坐在台阶上,倚栏而眠。
“皇娘,我这去叫刘御医。”他听见了皇后的声音,一边揉眼,一边说道。
皇后也听见了太子的声音,她顿了顿,安慰皇上:“皇上。你先忍着痛,太子去叫刘御医了。”皇后心疼皇上,眼里含着点点泪花,她的双手微微发抖。
婉妃,丽妃,也快步来到榻前。二人跪下来,目光里含着担心。
“丽妃啊,你先退下吧,这里不适合你,保龙胎更重要。”皇上的脸上,微微泛着汗水。
“皇上,丽妃要陪着您,我不回毓丽宫。”丽妃跪在地上,没有立身。
皇上生气了,他仰躺在御榻上,想转转头,寻找丽妃。可是,仰躺在那里的他,想法没有实现。
“玉丽,你胆子大了!你不听朕的话了吗?回毓丽宫去。”此时,他龙威大怒,虽然声音不大,但在闷闷的气氛下,字字有力。
皇后看见皇上生气,眼里闪过一丝诡异笑。她为了讨好皇上,松开握着皇上的手,走过来想搀扶起丽妃。
一边走,一边温和的讲道:“丽妃,怎么越来越不懂事了。你回毓丽宫,就是对皇上最大的爱和最大的安慰。明白不明白呢?”
丽妃望着皇后,又转向皇上,叩首施礼,温柔的说道:“谢皇上,谢皇后。丽儿,这就回毓丽宫了,明早,再来看望皇上。”
丽妃起身,转身,轻轻走出了寝宫。
皇上闭上了眼睛,喘了两口粗气,脸上有些哀伤。
“婉儿啊,你也起身吧。”皇上睁开了眼睛,微弱的声音说。婉妃叩首施礼。皇后缓缓走到了御榻前。
这时候,刘御医手里拎着药箱,脚步匆匆的从远处走来。他不断抬手试着额头上的汗,急步沿阶而上。
到了大殿门口,刘御医放轻脚步,进入了寝宫。又紧走几步,轻轻跪下来,叩首施礼:“刘御医,前来叩见皇上。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听见刘御医的声音,点点头。他顿了顿,小声道:“平身。”
皇后转过头来,对刘御医说:“刘御医。皇上叫你平身。你啊,赶紧给皇上诊治。”
刘御医急忙走到御榻前,右手伸出来,给皇上轻轻把脉搏。
突然,他的眉头微微一皱。既而,转瞬又即逝。
此刻的刘御医,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内心里波澜起伏:唉,皇上的大限,看来到头了。也许今夜,也许十天。唉,唉呀,唉……
皇上慢慢的问婉妃,边疆有没有战事,大臣有没有上重急奏折,今年的年景,啊,是不是风调雨顺?黎民百姓是不是乐业?
婉妃跪在地上,一一回答皇上的问话。
当皇上问到年景怎么样,百姓是不是生活幸福时,婉妃欲言又止,她犹豫了,脸上的表情闪过一丝痛苦。
皇后赶忙伸过手来,轻轻握着皇上的手,温柔的说道:“皇上。你病刚刚见好,朝廷那些事,就交给婉妹妹处理好了,你啊,现在只管负责养好身子。这样,为的早日里上朝。”
皇上听了皇后的话,他闭上了眼睛,顿了一顿,轻轻道:“皇后。这些日子,你也受累了,回去休息。”
皇后想着心事,听见皇上说话,她一愣,接着微微笑了。皇上望着身旁的皇后,声音有点点沙哑:“皇后,怎么了?都老夫老妻了,啊,还有点难分难舍。有一天,如果我西去了,你不要哭……”
皇后听见皇上的话,她心里有些难过。一会儿,心里又开始窃窃偷喜,自己的宝贝儿子可以登基了。
“听话啊,皇后。你年纪不小了,熬不了夜,听话,回去。”皇上有些疲惫,慢慢闭上了眼睛。
“皇上,我退下了。”皇后低着头,退出了寝宫。
过了一会儿,皇上睁开了眼,他望着婉妃,有些深情,有些不舍,有些依恋,有些犹怜,轻轻叹了口气,慢慢道:“婉妃。朕,快走了。叫朕挂念的,就是婉儿了。你要好好的,在那边啊,我才安心。”
婉妃抚摸着皇上的双手,低语劝慰了皇上一阵。
然后,她向皇上禀报了奏折上的两件特大事。
第一件事:阳都城的富商孟家,去年遭遇了灭门之灾,至今还为破案。青州李太守上折,希望尽快查办此案,以告慰逝者的在天之灵。
第二件事:今年干旱严重,迟迟不降雨水,有些地方闹饥荒……
皇上听见第二件事,心里嘎登一下,他闭着眼睛,把两手用力握成了拳头。只见握成拳头的手,条条青筋鼓起来。
躺在榻上的皇上,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寝宫在旋转,婉妃在旋转,身下榻也在旋转,他努力的把眼睛张开,嘶吼起来:“你,婉儿,此等大事,隐瞒不报,该当何罪?”
“皇上,请你息怒。都是婉儿不好,皇上,请你息怒。婉儿是,担心龙体……”婉妃吓了一跳,她赶紧跪下来。
皇上把握成拳头的手,慢慢松开,眉头却紧紧皱起。
突然,他剧烈的咳嗽起来,从嘴里吐出了一大口血。这一口鲜血,把他身上的白胫衣,渐渐渍红了……
“梁儿,梁儿,什么时候回来?今夜,你赶快回来,父皇,想你了……”皇上断断续续的说,迷迷糊糊:“蠢啊,蠢,你们几个皇子,失望,失望至极……”
李大监看见皇上的样子,转身走出寝宫,来到门外,挥挥手,冷冷的说:“皇上口谕,你们,都退下吧。”
李大监望着他们走远的背影,转回身来,低着头进了寝宫。
御榻上的皇上,闭着眼睛,断断续续,声音微小,自言自语……
“大监,皇上额头发烫。”婉妃把自己的右手,轻轻放到了皇上的额头。然后,她慢慢把头转向了刘御医,眼里满是急切的询问。
刘御医急忙跪下来,叩首施礼,声音轻轻地道:“婉娘娘。刘某医术不湛,实属一名庸医,无能力挽救皇上的生命。”
刘御医的眼里,泪水在打转。
“刘御医。你不能自责了,我们大梁国,谁人不知你医术高超。你啊,退下吧。”婉妃强忍着悲痛,对刘御医说道。
“谢皇上。谢婉娘娘。”刘御医把长袖敷在了脸上,又迅速拿开。他弯着腰身,轻轻退出了寝宫。
一会儿,李大监走出了寝宫,朝东南的小马厩走去。
李大监骑上了一匹蒙古马,走出马厩,走出皇宫,朝京城西北边的青云桥客栈,疾奔而去。
安梁王,安梁王,你一定要在客栈里。千万,不要在外游山玩水了。老天保佑,保佑今夜,他在客栈里。
皇上,正在一个坎上,过去或者过不去,还是两个说法。皇上最疼你了,也最欣赏你了。三皇子,你知道吗?你是皇上的骄傲……
李大监心里,恨不的插翅飞到客栈,把皇上的心思,告诉给客栈里的三皇子。李大监多么多么希望,安梁王能见着皇上最后一面。
这是皇上清醒时的希望。皇上希望安梁王,登上皇位,成为一代明君。皇上相信,几个皇子里,将来的大梁,国泰民安,繁荣富强……
安梁王披着外衣,坐在客栈里,手里拿着一本线装书,正读着《论国策二十》。他脸上写满了心事,时而高兴,时而难过,时而如获至宝。
孟安平睁开睡眼,看看还在读书的安梁王,赶忙说道:“王爷,估摸,天快破晓了。王爷,快躺下,睡会儿。”
“孟家公子,我身为梁国皇子,旱灾极严重,唉,又怎么躺下睡?尤其劜山,秘河,梳柳河,鹰嘴山,那几个地方,灾情尤为突出。鸡犬无声,难民流离,真一个叫人心痛。”安梁王说着话,站起身来,打了个小哈欠。
但是,他快步朝孟安平走来。然后,他在榻上坐下,看了眼手里的书籍《论国策二十》,有些微微笑了。
安梁王喜爱这本书。一座富庶的城池,与之交换,他都会拒绝。
原来,这本国策书,是刘文龙赠与他的礼物。这书,真真的一本宝书,涵盖几千年的典故,有理有据,极具治国良策。
孟安平从榻上坐起来,讲起了他和刘文龙的相识,相知,相慕。
安梁王静静听着,微微点头。他对刘文龙的印象,又生出许多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