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沈浪神思不属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踱了一会儿到床边缓缓坐下。
回想起刚才的情景,他掏出怀里的东西垂眸不语。
篝火野餐的时候小泥巴突然发现朱七七头上少了一只蝴蝶钗,就号召大家寻找。
众人在周围找了一圈没找到后,朱七七就挥手说算了不找了,反正钗子上也没有她的名字,以后谁要是捡到了就归谁吧,还能典当些银钱补贴家用。
众人这才作罢。
当时沈浪也没当回事,只觉得朱七七心善,还用嬉皮笑脸的夸奖换回了朱七七的优质白眼一对。
待沈浪送朱七七回来后正要解衣歇息,却忽然从衣襟摸到个东西,拿出来定睛一看,是一只精致的金钗子。
钗头是两颗浅粉色的珍珠并一只小巧的青玉蝴蝶,雕工精美,和朱七七头上的一模一样。
想来这竟是朱七七遗失的那只。
沈浪有些惊讶,敛眉沉思,想起在朱七七在他怀中一边哭一边挥爪乱打的时候的确觉得衣襟里有一刻似乎轻轻一动。
但当时他当是两人拉扯的过,又只顾着焦头烂额的哄朱七七,就没有在意。
现在想来,这根金钗子应当就是那时掉进他怀里的。
既如此,那便回去一趟把钗子还回去吧。
沈浪过去的时候见那门房里已经熄灯,想来是里面的下人已经躺下了。索性也不去通报,直接跃过院墙一溜烟进了朱七七的主屋。
主屋里此刻空无一人,只听到侧耳房里传来朱七七和小泥巴说话的声音,还有一阵阵若有若无的桂花香。
沈浪在过去找朱七七直接当面把钗子交给她和找个地方放下钗子就走之间犹豫了一下,就听见耳房里传来哗啦的水声,听起来是有人从水里出来的声音。
七七在沐浴?
意识到这一点后沈浪不再犹豫,决定放下钗子立刻就走。
开玩笑,人家小姑娘在隔壁洗澡澡,而且听起来马上就要洗完出来了,他一个大男人杵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又不是登徒子!
沈浪扫视一圈,看见了朱七七的桌案,便上前两步,准备从怀里掏出钗子放下。
眼睛扫过桌子上的画像,沈浪掏钗子的手一顿,愣在了那里。
不可否认,那是一幅极好的画,不论是画功还是构图,还是整幅画给人的感觉,包括一旁的题字,都构成了一幅极其有风采的画。任谁看了都要赞叹一声。
画上的男子丰神俊朗,赫然就是他。
一旁还有朱七七的题字: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落款:元顺十二年孟冬朔五日,扬州永嘉郡乐成县田庄随笔。
后面还盖着一方指甲大的蝶形朱印,印上只有一个非常有造型感的七字。
沈浪呆立在桌旁,目光一寸一寸从画像上看过去,又把题字一个一个的看过来,就连落款和那方小印都没有放过。
之后他的目光被画中的他腰间所别的那束野花所吸引,他看着那束花良久,目光又一寸一寸的移到一旁,那里正放着一个巴掌大的白瓷细颈小瓶,里面插着几朵品相不佳的野花。
正是他随手所摘的那束。
莹白的小瓶子衬托的野花也多了雅致的风姿。
沈浪看了半晌,目光渐渐收回,又落到画上,落在那首题字上,又落在那方别致的蝶形朱印上。
沈浪犹豫的伸出手似是想要轻抚小印。
正在这时,耳房的门声一响,脚步声传来,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气也跟着清晰了起来,还传来朱七七和小泥巴的声音。
“女郎慢点,先包上头发,会着凉的....”
“怕什么,没那么冷....”
沈浪如梦方醒,做贼心虚般的快速收回手,提气纵身如一道青烟一般从小窗跃出,跳上屋顶,几个起落远离了朱七七的小院。
逃离现场的沈浪坐在床上渐渐回过神来,想起本来要还的钗子也没顾上还。
他举起钗子放在眼前。
精致的钗子不过他的一指长,在灯光下莹润美丽。
沈浪望着蝴蝶钗出神了良久,终是又收回到怀里。吐出一口气,半晌脸上才浮起一个看起来很洒脱的笑容,自言自语道:“想这般多作甚?真真是无事生烦恼。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说着,果真就要宽衣睡觉了。
脱下外衫挂在衣架上,余光发现有个白色的东西从下垂的袖口轻飘飘的掉落在地上。
沈浪原本放在腰带上的手一顿,然后缓缓弯下腰捡起来。
这是一方手帕。
沈浪记起来,在树林里朱七七生气之下把手帕砸向他后怒而离去,他捞起帕子顺手收在袖子里去追朱七七,结果就把这事给忘了。
现在手里拿着这方帕子,沈浪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心再次起了涟漪。
时下常用的帕子基本都是裁剪成方方正正的方块,然后四边锁边,最多有些贵妇会在帕子上绣上喜欢的花样。
但朱七七这个帕子却与旁人不同,洁白的丝绸布,四个边被裁剪成了波浪形,用淡紫色的丝线锁边,在帕子的一角用同色丝线绣了两只蝴蝶的轮廓,翅膀处却被剪成了空的。
简单,却又说不出的别致。
她的东西,总是那么别致,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沈浪犹豫半晌,终是伸手抚上那只蝴蝶,心神再也难以平静下来。
最近几天朱七七的心情都不错。
原因有二,一是船坞的大船制造顺利,第一轮大船已经造出来并试水成功了。
二是前几天收到信,自家老爹几个月前亲自带着大队人马去往凉州,一来去凉州做生意,二来送商队去往西域并留在西凉接应以备万一。
如今快要来了,信上说,收获不凡。
所以这几天朱七七的心情一直都是亢奋状态,每天来往于工坊和船坞,像是一个勤劳的小蜜蜂。
闲暇之余还有沈浪凑上来斗斗嘴。
虽是斗嘴,但并没有影响朱七七的好心情。不光朱七七,就连身边的很多下人也都是开开心心的。
因为跟着朱富贵一道来的就有他们其中一些人的家人。
无论什么时候,能和家人团聚都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但是今天一大早起床就收到了赵瑾的来信,对朱七七的心情产生了不好的影响。
她万万没想到,这家伙说给她写信,竟是真的。
真的也就罢了,你这走了没几天呢吧?咱俩有啥关系啊小伙砸?知不知道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朱七七嘟着嘴,拿着信粗粗看了一遍就随手扔在一边有些郁闷。
不想回信吧,人家的信使就在院子里等着,回信吧,又实在不想和他交情太深。
朱七七苦恼的坐在那里磨磨蹭蹭的提笔思考怎么下笔。
正头疼的遣词造句的时候,来了个下人进来兴奋道:“女郎,家长回来了,现已到了码头!”
“真的?”朱七七兴奋的猛然站起,什么赵瑾什么信使的,全然被她抛在了脑后,扔了笔急急忙忙就往外跑。
实在是虽然朱富贵经常外出,但两父女从来没有连续好几个月不曾见过的时候。朱七七一方面担忧父亲安危,一方面也着实有些思念了,只想尽快见到父亲。
信使正在小院门房中静坐等候,忽然见一个下人兴冲冲的进了后院,只片刻就见到朱女郎一脸喜色从内院奔出,看也没往门房看一眼,急急忙忙的往外跑。
信使是赵瑾的随从,上次来田庄也是见过朱七七的。
见到朱七七行色匆匆的样子,他急忙起身紧随其后,并大声道:“卑下见过朱女郎。”
不怪他要这么急切引起朱女郎的注意啊,这信送进去半天了也没见回信送出来,没回信也就罢了,这朱女郎竟然还跑了?
这还得了?
大公子殷勤嘱咐一定要见到朱家女郎,一定要收到回信再走,还要他回去后向大公子描述朱女郎近况如何。
这信没拿到人没见到,就想跑?
哪里跑!
信使迈开大长腿两三步就追上了小短腿朱七七。
朱七七听到声音扭头看过来,只见身后跟着一名眼生的高大男子,停下来皱眉问:“阁下是?”
你谁啊?没看见本姑娘正有急事吗?从哪里冒出这么个没眼力见儿的?
一旁跟着的下人连忙道:“女郎,此乃信使。”
信使也抱拳行礼道:“卑下乃大公子扈从,此番特为大公子送信而来,并奉公子之名,拜见女郎。”
额,一激动把这事给忘了。
朱七七回礼,道:“原来信使大人,大人见谅,非是朱琰怠慢,只是此番有事在身,还请大人院中少坐,待我回来再说。”
说完转身就想走。
信使刚刚从一旁下人的议论中听到了一耳朵,大概猜到是什么事了,故而不慌不忙道:“可是朱公到来?”
朱七七脚下不停,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人有完没完,打扰我去见我老爸,真是讨厌!
但面上还是微微点头:“正是。”
信使跟上道:“朱公到来,卑下也应随女郎去拜见一二。”
朱七七想想也对,就点头道:“也好,那大人便请随我来吧。”
“不敢当大人二字,卑下石建。”
朱七七没心情和他寒暄,只点点头,脚步依旧匆匆,甚至还因为边疾走边说话而有些气喘。
这边朱富贵同样思女心切,船停靠码头后,他也是只同迎接他的庄头略略寒暄两句,便脚步匆匆的朝田庄走。
走着看见前方斜着一条小路上漫步走来一名少年。
十八九岁的年纪,剑眉星目,仪表不凡,嘴角还带着一抹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
即便是心急想见到女儿的朱富贵,此刻见到这个少年也忍不住放缓了脚步。
少年正是沈浪,他大清早找地方练了一会儿剑,准备回去用朝食,正好和朱富贵走了个对脸。
沈浪一眼便认出眼前被一群人簇拥在中间的那个富贵男子便是朱富贵,快走两步到近前抱拳行礼:“晚辈沈浪,见过朱公。”
朱富贵颔首,抚须笑道:“看着眼生,不知是哪家少年郎?竟这般一表人才。”
沈浪恭敬道:“朱公不曾见过晚辈,晚辈自小浪迹江湖,前些时日受伤被令爱救下,近日在朱家田庄借住养伤。”
朱富贵笑道:“原来是一名江湖侠客。”
沈浪拱手:“不敢当侠客二字。”
朱富贵道:“沈少侠这是要往庄子去吗?”
沈浪道:“正是。”
朱富贵笑道:“如此,便同老夫结伴同行吧。”
沈浪也笑道:“朱公相邀,沈浪岂敢不从。”
朱富贵微笑点头,继续往田庄走,沈浪跟上。
朱富贵边走边随口问道:“沈少侠如今年方几何?可有取字?”
沈浪答道:“晚辈今年一十有八,尚未取字。”
“不知是哪里人士?”
“乃是新昌县人。”
朱富贵诧异道:“哦?老夫亦家住新昌县,怎的竟从未见过少侠?”
沈浪道:“晚辈双亲早逝,多年来一直漂泊在外,少回新昌,故而朱公不曾见过。”
“竟是这样。”听到沈浪双亲早逝,朱富贵心里微微一叹,也是个可怜人。
朱富贵看着沈浪,莫名想起一些往事,不由长叹一声道:“早年间老夫曾有一至交好友,在江湖上颇有些威望。也姓沈,人称九州王,沈少侠应该听过吧?”
沈浪缓缓点头:“九州王的大名,江湖中谁人不知?沈浪自是听过的。”
朱富贵轻叹道:“我那好友有一独子,自沈家出事后便不知所踪。若家中不曾遭受变故,想来那位贤侄如今也该和沈少侠一般大了。”
然后朱富贵看着沈浪略略迟疑道:“多年来,老夫和仁义山庄一直在找这个孩子,不知沈少侠.....”
沈浪微微一笑,开口:“沈浪不过一籍籍无名小儿,岂敢高攀一代大侠?”
朱富贵微微有些失望:“原是我多想了。”
两人一路走一路闲聊,田垄里劳作的农人看见他们一行人,皆远远躬身。
朱富贵对他们微笑颔首,然后问跟在队伍里的庄头:“黄大郎,现如今田里种的可是南洋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