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中间隔着宁凌周这么个大活人，姜离也能感受到鄯明姝话语中的期待，于是她为鄯明姝捏了一把汗。
宁凌周早就暗示过她，不要插手他的私事。
看来，鄯明姝要失望了。
姜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莫名地想把宁凌周推开，因为她觉得宁凌周接下来说的话会对鄯明姝很残忍。
宁凌周疑惑道：“我愿什么？”
鄯明姝错愕抬起头，眸中尽是不可置信，但还存有一抹不甘心的期冀。
“你急匆匆而来，难道不是？”
或许是少女的爱意太过明显，铁石心肠的奕王殿下终于回过味来。
他不是拎不清的人，先前让姜离不要探寻他的心意，一是不想姜离掺和进这些事里来，二是为自己有些酸酸的别样情绪。
宁凌周眼神暗暗地瞧了一眼身后很是心虚的阿离，回过头来，直视着鄯明姝一字一句说道：
“承蒙公主抬爱，只不过本王早已心有所属，还望公主美好韶华莫耽于本王一身。”
闻言，姜离几乎全身都定住了，心有所属？
宁凌周心所属谁？
她怎么不知道？
话毕，宁凌周便侧身拉起一脸疑惑的姜离向前走去。
宁凌周走得飞快，姜离小跑几步才堪堪追上他的脚步。
独留下鄯明姝一人愣在原地。
心有所属么…
眸中仅剩的那丝期许还未来得及收回，便被无尽的失望与落寞包裹住，随着心间无法释放的爱意一同，坠向心间最深最暗的地方。
那里寸草不生，荒芜遍野。
再也没有阳光。
眼中早就盛满的晶莹，方才是因心上人距离自己不过咫尺的悸动，可是现在，却是因他毫不留情的将自己爱意斩杀的绝情。
她最后回头看去，合欢花早已凋落，在一地的残花中，她多年的心上人就那样紧紧拉着另外一个女子。
就算是悲痛万分的此时，或是因为女子天生的敏锐直觉，她竟然发觉到宁凌周故意放慢的脚步与温柔握紧的手掌。
她就这样目视着他们二人与薛常景等人汇合，坐上了前往沉香驿的马车。
这一路残花中，他是那样的不舍得松开，也不舍得紧握，仿佛生怕再将女子红肿的皓腕捏疼。
这一刻，鄯明姝真的为自己的行为发笑。
她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原来，她这几年的情思究竟是错付了。
原来，她记忆中的少年郎早就有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原来，庆宁寺中，她莫名对姜离的敌意并非毫无缘由。
可笑，她还拜托姜离去探寻宁凌周的心意。
她应当早些察觉的。
便不会有这样残酷的局面。
她的心好痛。
她的爱情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又是落花时节，终于又见君，只是落花带走的不仅是春夏盎然的绿意生机，更冰冻了鄯明姝多年悸动的情思。
“六妹这样伤心，三哥我还真是有些于心不忍。”鄯烬夜似乎很爱看别人落魄时的样子，此时他便又凑了上来。
“三哥一向是爱落井下石的。”鄯明姝背向着鄯烬夜，将自己的泪向上拭去，强装镇定地转过来说。
“六妹无须自扰，依本王看，你输给姜离那个小丫头也并不冤枉。”鄯烬夜看着姜离的背影若有所思，这样一个有趣的人，若是有朝一日他得了去，定然会将她好好圈禁起来，让她入绝境，历万险，那时她究竟能有多强的求生与自救的能力。
届时待她受不住了，他再出现，为她养伤，救她的命，让她甘心臣服于他，再也不离开。
那该有多好。
这样想着，鄯烬夜脑中不禁浮现出被狼踩在爪下时依旧奋力一搏的小丫头。
当真有趣极了。
鄯明姝却并不接鄯烬夜的话茬。
“谁输给谁，还不一定呢。”
说完，鄯明姝深深地看了一眼远处几人的马车，红着眼眶离去了。
鄯烬夜轻笑了几声，煞有滋味地也盯着远去的马车看了半晌，自言自语道：
“是啊，谁输给谁还不一定呢。”
“奕王殿下。”
沉香驿，竹园。
“可还疼？”
姜离认真摇摇头：“不疼的。”
站在自己面前的宁凌周身形高大，堪堪为她挡住午后洋洋洒洒的阳光，她心里有一破土而出的念头想要问宁凌周。
这一刻，她突然想问出口。
“奕王哥哥。”
“嗯？”
宁凌周的目光终于舍得从姜离手腕处移开，发出疑问时，眉眼轻蹙起好看的弧度，他今日本就盛装，阳光打在他的金玉冠之上，衣料中的金线也迸发出耀目的光辉，恰似神明落人间。
姜离突然开始期待他的答案。
“你方才说的‘心有所属’是真是假？”
她问得认真，方才回来的路上，她首先想到的可能性便是宁凌周为了让鄯明姝死心，故意编排出的瞎话罢了。
宁凌周听得仔细，阿离此时正在问他，他方才的话是真是假。
他的心有所属是真是假。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在胸腔处跳得厉害，往日在战场危急时分，都未曾像今日这般跳得热络。
这个答案，宁凌周一直是确定的。
只是现在，阿离想要的答案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宁凌周脑中从未如此乱过，若说起来，他们二人也算是一同经历过生死，他该如何来叙说这感情？
脑海里并没有答案，可是身体上却作出了最真实的反应。
姜离一脸认真地期待着宁凌周的答案，她一直很认真地盯着宁凌周的眼眸，只见其中有犹疑，悸动，压制，宁凌周嘴角微动的时分，姜离以为答案呼之欲出，可是他还未出声回答，二人之间的距离猛然间被拉近。
眼看着宁凌周的身体越靠越近，姜离一时惊慌，步步后退。
“你…”
宁凌周却像听不见一样，靠近的动作从未停下，他闻得见姜离身上花间露的香气，过了一上午，这香味淡去了些许，余下些清新悠长的幽香与姜离本身的味道融为一体，让人有些沉溺其中，似致幻的迷梦让人想要靠近。
姜离嘴角下意识抽动，一直向后退，大脑现在仿佛处于罢工的状态，作不出丝毫的反应，任凭宁凌周一步一步逼退她，可是宁凌周的攻势猛烈，姜离根本招架不住。
终于她的退后动作在靠到身后的树干上停止。
姜离惊呼一声，头上插着的珍珠玉华步摇在那一瞬间发出清脆的响声，二人太近了，姜离都能嗅得到宁凌周嘴里淡淡的茶香，是方才在马车上她也饮了一杯的龙团凤饼。
那气息仿佛有些烫人，姜离抬头一瞬脸便红得透透的。
自己对宁凌周的情感一直是复杂的，甚至有些不想去面对，因为他在前世从未出现过，今生对于突然冒出来的八皇子宁凌周，姜离本身就存了份疑虑，因为前世的惨痛失去，她不会允许有任何一个变量的存在。
但宁凌周的目标似乎，又很是巧合地与她想要达到的目的不谋而合。
因此，她可以将他认作是同盟，可以同大哥一样，帮助扶持他击败恒王宁凌云。
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们二人现在可以亲密到这种地步。
这样的…亲密无间，是心意相通之人做来才不会反感的姿态。
他们现在这样，算什么？
想到这，姜离就有些愠怒了。
“说话就说话，奕王殿下这是何意？”
宁凌周有些疑惑地歪头注视着阿离，她方才明明害羞得紧，他激动的心差一点就将一切都和盘托出了。
可是，这一刻的姜离，虽然脸还是红了些，可是眼底却清明起来。
难道，她对自己的心意从未察觉？
有些心痛，所以宁凌周停止了靠近的动作，可是却也并不远离。
“你以为，本王说的‘心有所属’是真是假？”
男子的鼻息喷在姜离脸上，随着呼吸进入鼻腔，她虽觉得宁凌周此举放浪，可是很奇怪，她却并没有立即反抗。
“我是你的表妹，你心有所属与我无关。”姜离后悔自己问出这个问题了，早知道宁凌周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她才不会问。
可是姜离却好像听见宁凌周轻笑了一声。
“与你无关？”
宁凌周已经平静下来了，可是姜离此时着实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兔子，脸红红的好像天边发光的红霞，他很舍不得就这样放过她。
姜离终于用盈满怒意的眼睛瞪着宁凌周：“是啊，奕王殿下一句‘心有所属’就给我拉了多大的仇恨。”
姜离可没忘鄯明姝刚才那么幽怨的眼神，就算宁凌周不喜欢鄯明姝，也不至于这样当面与她说得这般清楚，更何况，先前鄯明姝托自己询问宁凌周心意的事，他也事先知晓，这样不是就把她推向风口浪尖了？
她可不想为这种事树敌。
“你有没有良心啊？”宁凌周也换上了一副埋怨的神情，“方才要不是我把你从鄯明姝是手中解救出来，你的手腕只怕又要肿了！”
姜离还没从刚才温柔攻势慢慢逼近的宁凌周回过味来，他就换了一副样子，惹得姜离怒目圆睁。
“我用得着你救吗？那明姝公主也不会对我怎么样啊，可现在，她只怕已经误会你的‘心有所属’是我了吧？万一她挟私报复我，我该如何自保？”
姜离小嘴叭叭个不停，可是却把宁凌周听傻了。
她也不傻啊。
她还能看出来经过方才的事，鄯明姝会以为我喜欢的是姜离。
可是她心里怎么就…将这个想法否决了呢？
宁凌周有些无奈地抱手凝视着咄咄逼人的小姑娘。
他这一抱手不要紧，现在姜离才感觉到原来刚才自己靠上树的瞬间，宁凌周早已将他的手挡在自己与树之间，为她阻隔了树的坚硬硌人。
可是姜离还是嘴硬着，一脸的不忿，自己重生以来本来就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这个宁凌周还给她树这么多敌，这不是要她命呢吗！
这副样子落在宁凌周眼里，终是将他逗笑了：“你别在心里骂我啊。”
姜离抬眼瞥了宁凌周，有些疑惑，他怎能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一直对男女之事有些迟钝的姜离根本没往正确的方向去想，只是一味地担忧自己的前途。
看她实在是有些忧虑，宁凌周抱着手轻声解释道：“你放心，明姝公主不是会公报私仇之人。”
姜离不知道又哪根筋搭错了，一双杏仁圆眼瞪上去：“你还真了解人家。”
宁凌周有些哭笑不得，说她开窍吧，都到这份上了，她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意，说她不开窍吧，她这又是吃哪门子醋？
“你与她相处时看不出来吗？她不是会纠缠不清的人。”
姜离仔细想了想，鄯明姝确实是一个不拘小节，很是豪爽的女子，她那样明媚大方，又长在民风豪放的沙漠一族，想来，这等小儿女情事应当很快便会放下吧。
“嗯，好像是这个样子，”姜离很是真诚地被宁凌周的话带跑了，但很快她又追问道：“可是明姝公主与你不是有年少的情分在吗？你为何不喜欢她？”
宁凌周面色凝重起来：“年少情分？她与你说的？”
姜离点点头。
宁凌周眼中却流转出一抹狐疑：“当初，我年少外出游历，不过是与她萍水相逢，一同在沙漠中同行过一段路罢了，谈不上什么情分，说是朋友也勉强。”
这话倒是说得很真诚，不像是杜撰或是推诿责任。
闻言，姜离也疑惑了，如果是这样，那到底是为什么会导致当初同行过的两个人对这段时光的情感不同呢？
说到底，不过还是女子暗自动心，可男子却钝得很，根本未曾察觉到。
况且，姜离认真地上下仔仔细细观察了宁凌周，看得宁凌周都有些发毛了，姜离才点点头：“我们大昭战神，堂堂奕王殿下，自是气度不凡，声名在外。”这话说得宁凌周脸色一变，阿离打的什么主意？
姜离接着认真地端详宁凌周的脸，继续说道：“更何况，你的脸生得也很好看，难怪明姝公主会一见倾心了。”
宁凌周却是诧异得很，阿离这是在夸他？
姜离根本不给宁凌周喘息的机会：“可是你为什么不喜欢明姝公主呢？”
宁凌周挑眉反问：“你觉得我该喜欢鄯明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