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闹了一上午,该是宴席开宴的时候了,姜庭安休息地差不多了,便也会出席,此次是春日宴,圣上又是偏爱些文雅之事,所以今次宴席便搞了曲水流觞的形式。
精致的饭菜放置在精巧的小碟子内,桌上便摆着小小的假山,水流而下,正好环了桌子一圈,水上飘着精致的小碟子,流经时便可一尝其鲜美。
因着男女分席,而皇子公主们又单独另设别处,所以姜离并未与哥哥们坐在一处,男席与女席分别在院子的东西阁里,院里摆着各类奇花异木,正好将女席这边若有似无地挡住,很是巧思。
姜离看着这一席女眷,她之前并未与这些人有太深的交流,原先她年纪小,并未看得出这些后宅中的你争我斗明枪暗箭,但此时她多活一世,这些饭桌上的言语攻击她不甚在意。
因为女眷之斗不过是些争宠的污糟事,终究是左右不了什么的。
那个苏婉婉便就是以弱女子本性示人,一身的茶里茶气,最终哄的众人皆为她奔走卖命。
看来她姜离还是太嫩了点,这驭男之术看来她也得学一学,要不然还真搞不过这个苏婉婉。
想到这,姜离便吃不下去多少东西了,她现在的情形便是犹如一把剑高悬头顶,不知何时就会掉下来,将她的脑袋穿个稀巴烂。
她须得时刻警醒,才不至于落得跟前世一样的下场。
不知三哥哥准备的如何了?
这场好戏,该开场了。
过了一刻,男席那边终于传来声响,先是砸杯盘碟碗的声音,再就是众人哄吵的声音,女席这边已经是坐不住了,众人皆起身,往男席那边看去,不知是谁家的男客闹出了笑话?
后院众人很是无聊,这些事,最是能惹的她们注意。
姜离淡定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李岑,瞧好吧,一别多年,我便送你一份大礼。姜离的嘴上牵起一抹微笑,一切尽在她掌握之中。
“那李大将军怎的站起来了?”
女席这边出口问道的便是以传闻中最是跋扈的三公主宁永乐为尊,她以前最是看不上姜离,不过是丞相府嫡女而已,如何与她金尊玉贵的公主相比?
如今女客们都被男席那边的声响吸引了注意力。
说罢,宁乐公主使了个眼色,她近身的女官便得命前往男席询问发生了何事。
姜离轻垂下头,拿起茶杯,浅浅地饮了一口,杯中泡的是普洱,她向来喜食甜的,在家时便喝惯了牛乳茶,大哥从西域带回的牛乳经过晴欢的巧手加工后变得异常香甜,她最爱喝了,想起那牛乳茶的味道,再看了看手中清亮的茶色,瞬间便轻将茶杯放下。
“别是姜姑娘的二哥又出了什么事吧。”永乐公主突然看见了座下的姜离,她今日害得庭安哥哥落水,此时竟然还在悠闲地喝茶?
以往这种看热闹的时候,姜离可是从来不放过的,今日却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席位上,并未被外间哄吵吸引,这才让永乐公主很快地注意到她。
“回殿下,我二哥受了风寒,已正在厢房休息好了,如今应当正入席了。”
姜离一改常态,并无以往顶撞之意,可是永乐公主就是祸从心起,想来姜家个个人中龙凤,没成想却出了姜离这么个东西。
她那二哥,姜庭安,更是一表人才,文采斐然,京中待字闺中的姑娘们哪个不想一揽其风采?
只有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姜离,每每下套子欺负他,自然姜离已然成为众多世家女的仇敌。
这三公主便就是其中一位。
今日她刚知晓姜庭安落水时,便就知道,定是姜离的缘故!
她定要替姜庭安好好地教训一下他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
永乐公主正欲说些什么,只见刚刚她派出去的女官回来了,在她耳边窸窸窣窣地说些什么。
姜离便不再言语,其实哪还用得打探,院中李老将军早已拎着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出门而去,后面李家的家丁手里竟还拎着一个风姿绰约、哭哭啼啼的美妙妇人。
饶是离得远,女客这边也能瞅见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有好事者已经开始小声嘀咕了。
“这李大将军的脸面真是让他这个儿子丢光了!”
“哎谁说不是呢?我听说啊,前两日李将军还差媒人去向国公林府提亲呢!”
“国公府林家是何许人家?肯定是吃了闭门羹……”
不多时,已有许多命妇人们凑在一起,她们说起来别人家的家事可谓是丝毫不知疲累。
这李老将军戎马一生,为国奉献了自己的所有,老来只得一子,前世里,这李家,也是被二皇子一党用完就扔,结局并不圆满。
不知今世,是否依旧如此?
前世之中,许多世家大族皆满门覆灭,不愿支持恒王的更是一个活口都不留,徐伯伯家,她姜家,林国公,李将军,京都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想到这,姜离略微有些头疼,便想出去走走。
“姜姑娘可是要追随李岑前去支援?”永乐公主一直注意着姜离的动作,男席那边李岑出了这样的事,想必姜离、薛常景二人定是要前去安慰想方设法营救的。
姜离顿住了脚步,支援?此事是她送给李岑的大礼,怎可撤回?
前世之中,她与那二人哪有什么深厚情谊,只不过是几个不满家中长辈威压的叛逆孩子,在用自己幼稚的方式妄图报复长辈罢了。
“臣女只是去后院走走,殿下多虑了。”姜离其实也不是讨厌这个永乐公主,只是前世今生,她就老与自己过不去,想来前世是自己行事不端,欺辱家中兄长之时也顺便得罪了一群爱慕二哥的女子。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姜离不禁暗自腹诽。
终于,得到了永乐公主一记白眼后,姜离重新挪动脚步出了门去。
行至后院长亭时,姜离顿感到一阵阵冷风,抬头望去,远中竟有一株竹叶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残血。
她被院中竹林吸引了,跟着竹林夹旁的小路来到了一处很是僻静的院落。此时已是春日,花开时节,可此处却是阴风阵阵,让人不寒而栗。
她正好奇地看着这个院子中流雪而立的竹子。
“姜姑娘为何远离众人而来此荒凉之地?”
男声响在耳边,是很好听的声音,但姜离被吓了一跳,完全忘记了这声音其实是有些熟悉的。
姜离回过头,只见一人一身素白衣衫,颜色朴实的很,但身上所披的狐毛大氅却告诉姜离,此人,并不简单。
“小女子觉得闷而已,没想到此处竟有隔墙之耳。”
闻此言,男人竟一时间忍俊不禁地笑了,他长身踱步而来,姜离很是谨慎地向后退了几步。
想来,此人定是哪家的公子,想来应该不足为惧,毕竟她从未见过他,为何姜离这般确定呢?且不说京中所有的世家子弟她几乎都打过照面,并没有长相如此凌厉,但面露苍白的男子。
“姑娘不必害怕,我也是觉得人群熙攘,故来此地躲个清净,只是这里一般只有我一人,不想今日竟碰上姑娘你。”
“想来,也是与姑娘有缘。”
男人保持在安全距离,并不挑战姜离的底线。
有缘?这话本子上哄骗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的言辞,如今她已是听的第二遍了。
骗骗三公主那样无脑的女人还行,骗我?我可是活了两世的人,真是白日做梦。
姜离眼中闪过警惕的精光,并不吃这一套。
“既是扰了公子清净,小女子立刻离去。”
不愿与此人过多纠缠,姜离转身正欲离去。
“姑娘多虑了,不过是我旧疾未好,常来此地阴寒之处压抑旧疾罢了。”
阴寒?
姜离背对着男人,此时她才反应过来,早就听闻这个地方虽然春天春暖花开,但后院有一处隐秘之地甚是阴冷,春夏暖日之时,这里尚有冰未消。
因此,京都春日宴设在此处,长辈们都觉得京中儿女缺少些能吃苦的毅力与坚韧,便以为这里一分为二的气候,能够警醒后人居安思危。
但其实,作用并不大也就是了。
姜离更是觉得是自己扰乱了他人清静,回想起来,这人的脸色是不好,看起来比她这个女儿家还要白上几分,定是身体不好。
便想着是该好好致歉。
转过身来,行了一个周全的女儿家礼节。
“是姜离扰了公子清净,不知公子身体不适,打扰之处还请见谅。”
男子显然没想到对方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便也匆忙双手交合相握屈身回礼。
“姑娘言重了,此地本就荒凉,除却我常来,并无他人涉足,因此,方才姑娘倩影至此,深觉惊讶,并无他意。”
姜离微微颔首,眼看此人话头里竟没一点要走的意思,反而客气地与自己寒暄,这下也不好走了,只能有些尴尬地看向旁边的竹林。
“不知公子身患何疾?”
姜离没话找话了开始。
“不是什么大病,只不过我幼时中过一次毒,甚是凶猛,虽然后来拔除,但每逢天气和暖,总是压制不住,因此需借外力作用,才能相安无事。”
男子并没有丝毫介意,依旧用温柔如水的语气将一切都告诉姜离,若是姜离能抬头看看他,便能有机会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点点星光。
“如此想来,还真是有些奇怪的病症,”姜离转过身来,深深地看了此人一眼,又说道,“公子这样瘦弱,还要承受此等凶猛的病症,那小女子便不打扰公子了。愿下次见到公子时,你已不必再承受病痛。”
说罢,微微屈身,表示自己要告辞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客气,只是,有一些莫名的想要他的病好,可能是想起了自己也曾中过毒,有些同病相怜?
姜离不知道。
“借姜姑娘吉言,此处阴冷,于女子有些利害,姑娘请尽快离去,希望姑娘此后可以一路坦途。”
男声在身后响起,姜离下意识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便快速抽身离去。
独留身后之人默默呢喃。
姜离…
姜离赶回去时,姜家的马车早已套好,她的两个哥哥正在等她归去。
只是站在二哥身边那人是谁?
可不就是那飞扬跋扈的永乐公主?
“庭安哥哥,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姜离定是跑去鬼混了,宴席都散尽了,她才回来。”
姜离承受着落在自己身上灼热的目光,凶狠至极,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她默默地低下头往三人的方向靠近,近了直接站在了姜家两个儿子的身后,他们二人宽大的身躯便替她挡住了那道不怀好意的目光。
“永乐公主殿下,臣小妹年岁尚小,一时贪玩也是有的。”
姜庭安用略微带些探寻的目光看了一眼姜离,便替她向三公主解释,其中的保护之意不言而喻。
永乐公主见势也不再继续揪着姜离不放,也剜了姜离一眼,就将注意力转向了姜庭安。
跟姜庭安嘱咐要常进宫去向表姑请安。表姑便是姜家的表亲,如今已经是宫里的淳贵妃,诞有一女,甚是尊贵。
姜家二人微微颔首称是,永乐公主也屈身颔首,只有姜离不忿地瞪了永乐公主一眼。
永乐公主接触到这道不友好的目光后,很快就回怼了同样威胁的眼神,依旧觉得不解气,竟然想要伸手将姜离拽过去,姜霄眼中闪过一抹慌乱,身体却比脑子反应更快,永乐公主伸出手的那一刻,姜霄已经拉着同样反应很快的姜离同时向后退了几步。
眼看着局势不好,这两个女人从小一见面就是会打架的,不论是幼时在姜府,还是在宫中,她们二人仅差两岁,自小便争这个抢那个,从来谁也不让谁。
姜庭安与姜霄的作用就是阻止她们二人起争执,只是每次二人快要打起来时,他们才赶紧着急上前将两个张牙舞爪的姑娘分开,姜霄对此很是有些阴影。
姜庭安眼看情势不对,便赶紧拜别永乐公主,拉着两个弟弟妹妹上了车。姜霄也速度地行了一礼,神色慌张,一步就跳进了车里。
姜离也不是有其他的意思,她虽然步步谨慎,但却是不必在永乐公主身上费心的,虽然她性格跋扈张扬,但是姜离知道此人并不坏,只是看不惯她罢了。
如若日后有什么大事,父亲与淳贵妃同为姜家人,还是会站在统一战线的。
“你们不知道,那李老将军当时脸都绿了!哈哈哈哈哈……”
回程的马车上,姜霄一脸的幸灾乐祸,他正绘声绘色地给姜离讲着宴席上发生的一切。
姜离不用想也知道,那李岑回家定是逃不过一场毒打。
李老将军沙场征战多少年,本想着自己儿子能够接续祖宗使命,可没想到一脉单传,那李岑却是个不成器的,他怎能不气。
“你是如何知晓李岑那外室藏于何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