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一手拉着一个哥哥便往前去了,留下这羞答答的二人独处。
“柔儿…”
不知过了多久,姜灵瀚低声出口道,他觉得这气氛甚是尴尬,他才与徐蔚柔分离了几个月而已啊,怎的今日一见竟有些情怯得不好意思说话了?
“灵瀚哥哥,我们往前面走走吧。”
徐蔚柔提着鸳鸯灯转身就要往姜离们的方向去,姜灵瀚见状赶紧跟上,走在他心仪之人的右手边。
夜晚风凉,灯光熠熠,在这曼妙的气氛之下,男子的手已悄然攀上了女子柔嫩的手。
二人皆不自然地咳嗽一声,脸却双双得红了。
“真好啊,看到大哥与蔚柔姐姐要终成眷属,真是开心。”姜离笑意晏晏,手中拿着兔儿灯游荡在花灯街上,眼中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大哥与徐姐姐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当然会是一对啊。”
姜霄一边说一边从姜离怀中抢来一包桂花糖糕放进嘴里吃着。
姜离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心中却浮现出前世大哥哥为了姜家众人的安危,竟甘愿为二皇子驱使,替他踏平所有的潜在威胁。
最终进京之时却被早已埋伏好的圈套害死,威名的大将军就这般倒下了。
前世的姜离被囚禁之时,姜家轰然崩塌。
“你那不可一世的大哥早已死无全尸,可怜你那大嫂嫂,身怀六甲却被我们的人一箭射死!”
“姜离啊姜离,我要你记住,今日你姜家所有的苦难,皆是拜你一人所赐!”
脑中那贱人的声音不停的在回响,在这热闹非凡、盛世太平的气氛中,姜离竟被惊出一身的冷汗,她如何能不怕?
前世她是姜家所有悲惨命运的来源,前世的她最后恨不得将那二人生吃了!
好在今生,爹爹好好的,哥哥们也好好的,她的大嫂嫂很快也要过门了,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不是吗?
“纨纨?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姜庭安看她脸色不好,便出口问道。
“二哥,我无事,只是我在想,我们姜家如能一直这般平淡地过下去就好了。”
姜离眼眸低垂,她不忍去想前世种种。
她想要将那些不好的事情从她的脑中清出去。
她想在脑海中留下的皆是今生这般美好的场面。
“傻妹妹,我们当然会一直这么好好地过下去。”
姜庭安摸着她的脑袋,笑着出声安抚道。
姜离抬头,撞上姜庭安温暖可靠的眼神,报以甜甜的一笑。
只是姜庭安却是忍不住地咳嗽了两声,想来夜间严寒,姜庭安的身子一向是怕冷的,姜离皱着眉头,担心地看向他。
“三哥哥,不若你陪着二哥先回府,我自己逛逛不要紧的。”
姜霄走过来,看了看姜庭安的脸,只觉得他的脸色真的是有点发白了,显然是夜间出来的时间太长了,有些受寒。
“我无事的…”姜庭安想要自己回府,怎能因他扰了弟弟妹妹游玩的兴致。
“纨纨,你便回去寻大哥吧,别自己乱转啊。”
姜霄看了姜离一眼,甩下这么一句话便搀着姜庭安回去寻姜府的软轿去了。
姜离看着自己手中的兔子灯,想着若转身回去寻姜灵瀚与徐蔚柔二人岂不是扰乱他二人?
正愁去往何处时,突然间,姜离瞥见经过身边的人手中都捧着形状各异的莲花灯往湖边走去。
“小姑娘,你们这是做什么去?”
姜离拦下一个看起来比她要小三四岁的小姑娘问道。
“哦这啊,姐姐不知道吗?元宵佳节之时,如若将心愿写在这莲花灯上,再放置湖上任水流飘走,那心愿便能实现。”
小姑娘很是天真,一脸希冀地看着自己手中买下的三个莲花灯。
“我看你这灯上并未写心愿啊。”
姜离瞥见这小姑娘手中的灯甚是洁白,没有半点墨迹。
小姑娘却突然低下头,再出口便是蚊蝇般的声音。
“我这灯是给娘亲放的,前些日子娘亲染了病,家中无钱救治,娘亲连带着还未出生的小弟弟病死了。”
小姑娘已然是要哭出来了,甚是让人心疼。
“听闻这灯可顺着水流飘向冥界去,娘亲定能看到的,她就会知道我在想她,我特意多买了一个,家里的弟弟还在生病,他若看见这个必定欢喜,病能好得快些。”
小姑娘眼圈红红的,惹得姜离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心疼地看着这个小姑娘,伸手在自己身上掏着什么。
“这个给你,你拿去置办些东西,吃食用具,或是拿着去寻些生计,能过得好些。”
姜离将自己鼓鼓囊囊的荷包放到小姑娘手中,这些银子应当够普通人家一年的吃穿用度了,希望这小姑娘能从此好过些。
“姐姐这太多了我不能要。”
小姑娘哭着拒绝,但眼神却很是离不开这个鼓囊囊的荷包。
若是她要了,那家中仅剩的弟弟就可过得好些,冬日小孩子容易病,她还可以请来大夫为弟弟看病…
可娘亲教过她,不能白要人家的东西的,所以小姑娘只一味的拒绝。
“姐姐甚是喜欢这个莲花灯,不若你卖给姐姐一个?”
姜离看着她手中的三个莲花灯,一边很是温柔地将荷包塞进她的手里一边说道。
小姑娘眼中噙着泪花看向她,她知道自己这是碰上大好人了,街上的人络绎不绝,小姑娘并不介意。
她猛地跪下来,冲着姜离的方向重重地开始磕起了响头,一边磕一边还说着:
“姐姐大恩,无以为报!”
姜离心疼地将她扶起来,蹲下替她拍了拍膝盖上的土。
“你叫什么名字?”
“李玉儿。”
“玉儿你记住,只要你挺过这段最难熬的日子,往后便都会是好日子了。”
姜离的眼中亮亮的,花灯烛光打在她的脸上,李玉儿只觉得自己是遇上了神仙。
她满面泪光地重重点头,将手中最漂亮的那个莲花灯放到姜离的手上。
“姐姐我记住了,今日大恩,来日定会报答!”李玉儿坚定的看向姜离,作出这承诺。
“你带着弟弟好好生活,便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
姜离拍了拍李玉儿厚实的肩膀,这女孩定是常做苦活累活的,所以较之寻常女子很是有些壮实。
“夜里冷,你快快放了灯回去请大夫好好为你弟弟治病罢。”
姜离温柔地看着这个身世可怜的女孩,心中泛起一阵阵的难受,前世她奢靡一生,却丝毫不知民间疾苦。
直到被囚禁,她才知原来饿肚子只是最轻最轻的。
夏日里老鼠啃她的指甲,外间给她的饭尽是馊掉了的,为了活下去,她只能吃。
冬日里冻的她风寒发烧,几次甚至都熬不过去了,那时她便想着,倒不如死了好。
今生重来,她不愿看到有人过得如她那般凄苦,心里竟是越来越悲天悯人。
百姓永远是最苦的。
饶是还算太平的大昭国,也有不少的百姓像这李玉儿一样,生病了请不起大夫,吃不起药,就连一日三餐都是奢侈。
原来她前世,竟是踩在无数百姓的头上,享受着世家奢靡的生活毫不知感恩。
今生,她定要竭尽所能,让更多的人能够吃得饱饭,过得更好。
她姜离对天发誓!
娘亲,若你能看到这灯,请保佑纨纨不步当年后尘,保佑姜家能一直平安和乐。
娘亲,纨纨知道你定不舍得离开我们。
娘亲,我好想你。
姜离蹲在湖边,默默地看着自己刚亲手放走的莲花灯飘的越来越远。
想必,娘亲定会知晓的。
姜离心中很是难过,她心里藏着太多事了。
对于前世之事的自责,对于姜家命运的担忧,尽数压着她,让她总在夜半之时睡得不安稳。
或许重来一次,老天便是给了她改过的机会。
扭转前世结局哪怕再难,她也要不顾一切地去改变,哪怕粉身碎骨。
姜家永远都是她的逆鳞和软肋,她决不允许那些人再随意践踏。
“华灯纷杂,你怎的一人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
姜离应声转头,瞧见了这个站在她身后很是出尘的男子。
好久不见了,时宴。
这次不是梦。
“你终于舍得出现了?”姜离敛了神色,站到时宴的对面。
“我不是说了有事要办吗。”
时宴透过她看到湖中满满的莲花灯,这湖中本来甚是黑暗,但无数的莲花灯将这湖面映得很亮,别有番风味。
“事情办完了?何时回来的?”
姜离句句都似在审问,她差点被恒王一党发现之时定是看见了他的,只是她没追上罢了。
“算是吧,这几日刚到。”时宴淡然地答道。
这几日?
姜离心中闪过疑云,但也没细问。
毕竟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只要不是敌对的关系,她是可以忍受身边的人藏着些自己的秘密的。
她不是也一直将自己重生的秘密压在心底不让别人知晓吗?
“你偷偷站我身后是作甚?吓我一大跳!”
姜离经过他这么一打岔,刚刚悲伤的情绪已然消散了,便故意装作生气地质问道。
“不,这是明目张胆地站你身后。”
时宴仍然不苟言笑,仍旧是那个一本正经不爱笑的世外舞者。
姜离不自觉地笑了,只是她脑中却回想起了奕王那张脸。
她原来还觉得他二人甚是相像,但时宴说话永远正正经经的,反倒是她偶尔逗时宴玩。
但那奕王殿下,啧啧啧,一天天的他总得阴阳怪气几次,还老是缠着即将成婚的大哥,也不知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想到这,姜离噗嗤一声笑了,看来这二人是不像的。
“何事笑成这样?”时宴疑惑。
“你知道吗?我最近认识了一个人,他这个人吧,天天缠着我大哥哥,还老是阴阳怪气的,甚是惹人讨厌!”
姜离跟时宴吐槽着奕王。
“是女子?”时宴闻言以为是有什么女子死皮赖脸地想嫁给她大哥。
“不不,男子,说起来,”姜离在时宴身边绕了一圈,细细打量着,“那人与你很是有些相像呢!”
姜离最后睁大眼睛,滑溜溜地盯着时宴露出来的那只清冷的眼睛,似乎是想要盯出些什么来。
“男子?”
时宴心中暗自不爽,什么纠缠着她大哥的男子?还与他相像?等一下…与他相像?
“嗯!不过,那人虽然讨厌些,但不得不承认他很是有些聪明的。”
姜离摆摆手无奈地说道,奕王能轻而易举地察觉到苏婉婉的不对劲,并且提醒她往对的方向去想。
而且见他行事甚是有些章法的,抛去别的不谈,她还是从心底里佩服他的。
时宴站在原地不发一语。
“今夜花灯节,还是别在这地方浪费了吧,我们去街上看灯吧!”
姜离拉起时宴的袖子就要往街上走。
时宴愣了一瞬,反扣过姜离的手,他拉着她的手腕,力道很是适中。
“我带你去看今夜最美的东西。”
说罢,时宴便拉着一脸懵的姜离往中心走去。
已然是二更天了,夜色渐浓,街上的人已经比先前要少了些。
时宴拉着姜离穿梭在缤纷的灯市中,姜离看着自己的手被强有力的大手攥着,心中不觉有些轻轻地打鼓。
原先她学舞时也不是没跟时宴肢体接触过,但那时一心想着舞并没想其他。
今日花灯照耀,夜色已深,男子披着白色大氅,发丝随风飞扬,很是像下凡的仙人。
他拉着一袭红色身影在街上疾行,熙熙攘攘众生间里,二人是那般得刺眼。
感知到手腕处传来的温度,姜离心中很是有些悸动。
前世中她与那秦胥虽说成了亲,但这类男女之间的肢体接触,小心翼翼的触碰是从来没有的。
如今这情形,倒让她颇有些情动。
可时宴越走越偏辟,到最后竟然连花灯都没有了,周围甚是黑暗。
姜离正想出口询问,但黑夜之中人的感官是会变得很灵敏的,她感觉到时宴的温度和气息正在悄然逼近!
“抓紧我。”
时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姜离感觉到自己的手已然被他放在了他的腰上!
她下意识的手掌用力,抓紧时宴的腰腹,还未反应过来,脚已腾空而起,她害怕地闭上眼睛。
只是一瞬间,姜离再睁开眼,脚已安安稳稳地落在了面前的酒楼楼顶之上。
姜离惊愕地看着时宴,不曾想,他竟然武功这般好?
“你可以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