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感知到晴欢的动作,看着她手中的干草,尴尬地笑了笑。
二人搀扶着往府里走去。
“什么?你怎可孤身犯险?!”
姜灵瀚并不在意姜离所说的她获得的情报,反而是上前仔细端详了半天,发现姜离是真的无事才放下心来。
“这不是情势所逼吗?好不容易逮住他们的动作,怎可放过?”
姜离大口喝着茶。
“就算如此,你也不该独自犯险!下不为例!”
姜灵瀚少见地摆起严肃的面庞,姜离什么身份?
他们姜家的掌上明珠,他们绝不会让她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我知道啦大哥哥,下次纨纨不会这般了。”
姜离将茶从嘴边移开,她家大哥对她一向是温和细语的,很少这般严肃,就是为了她的安全才会悄悄正色些。
姜离看自家大哥脸色不太对了,便登时换上了一副狗腿子般讨好的表情。
姜灵瀚哪受得了自家妹妹这般撒娇,一时间便原谅了她。
“大哥,既然我们已然明了那苏婉婉与恒王勾结,意图不轨,那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姜离正了正神色,严肃地问道。
“这阵子我与奕王的刻意疏离想必是起了作用,他们很快定会有动作。我赶紧通知奕王盯紧了那苏婉婉!发现她有任何动作,我们也好早些准备应对之策。”
姜灵瀚眼眸眯起,他虽常年在沙场,甚少见这些弯弯绕,但他不是不会。
纨纨与霄儿遇刺一事早晚要向他们讨回来!
“究竟何事能牵扯到宗庙之事?还是通敌?”
姜离脑中快速地想着,他们究竟是有奕王什么大不敬的把柄还是要给他制造些假的把柄?
这奕王宁凌周在前世并不这般引人注意,因此她脑中并无太多他的信息。
“不论何事,肯定都是冲着奕王与姜府而来。我们还需早做打算。”
姜灵瀚眉头紧皱,看来在京中比在沙场要劳累多了,往后且有硬仗要打呢!
姜离喝了口茶,便返回了自己的院子,她最近很是习惯坐在窗前,看着院中那棵桃树缓缓抽芽发绿。
枯木逢春,生机盎然。
这让她心情甚好。
不过今日还有两件事让姜离想不通。
明明她是看到了时宴的,可最后偏偏看不见了,他到底去那巷子之中作甚?
难不成?他与恒王?
不,不应该。她与时宴可算是以乐会友,她不信琴声那般出尘的时宴会掺和朝堂之事。
那时宴难不成是故意引她前去发现恒王一党密谋的?
有意思!
但是他早就回来了,还一直不露面不来见她,真是过分!下次定要好好要一个解释才罢。
还有一事让姜离甚是疑惑,今日危险之际,那秦胥为何要替她解围?
她想不通。
按理来说秦胥对她应是利用之心,前世他应也没有一丝一毫对她动过心吧。
姜离垂下眼眸,无所谓了,今生她早已将执念放下,不求所爱,只求家人无虞。
一阵风吹来,惊起树上两只鸟雀,扑喇喇一声飞走了,姜离从思绪中脱离出来。
罢了,多思无益,还是早日将三哥哥的衣袍缝制好要紧。
想到这,姜离拿起那完成了一半的衣衫,在柔柔的春风里,一针一线地绣制着她对兄长的心意。
“宗庙?通敌?”
奕王看向秘密前来的姜离反问道。
若说如今能有何事牵扯上通敌之事,那就只有在之前的那场战争中做文章了。
只是那二皇子意欲何为?
他手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能够定他的通敌之罪?
奕王眯起眼睛,他果然还是坐不住了。
这么快就要出手,还是个大招。
“殿下可曾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
姜离不是信不过奕王的为人,只是对方既然拿这事来做戏,那必然是手中有些证据的,就算是没有,也会做些出来。
“欲加之罪,本王如何知晓?”
奕王扶额看向这个怀疑他的女子甚是头疼,不过姜离并没注意到,奕王话中虽然惆怅,可他眼底并无半分疑虑之情。
反而尽是玩味,仿佛这件事他早已知道一般。
“不过既然恒王冒着风险与那苏婉婉见面,很有可能此事苏婉婉是重要一环!”
姜离眯起眼睛思考着。
奕王很有兴致地看着姜离动着她的脑袋瓜,她想事情想不通的样子让奕王觉得甚是可爱。
他们二人在奕王的书房里低声地说着话,窗外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二人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心下早已了然。
“奕王殿下,我兄长视你如亲兄弟,你竟然打他的亲妹妹!你这样的怎堪为人好友?”
说话间姜离已然带了哭腔,捂着半边脸,甚是委屈。
男子哑然笑了,这丫头,怕不是个唱戏的吧?
“打你又如何?我堂堂奕王殿下,岂容你们二人屡次对我不敬?”
奕王也站起来,很是底气十足地怼回去。
“回去我便告诉爹爹你欺负我!我姜家与你势不两立!”
姜离已然哭出了声来,奕王看着这女子说来就来的眼泪属实是有些惊到了,做戏而已嘛,怎就真这般委屈了?
“那又怎样?本王难道怕你们?”
奕王也不甘示弱,男子毕竟嗓音低沉些,如今他虽是演的,但这一嗓子吼的姜离也是哆嗦了一下,愣在了原地。
奕王觉得甚是好笑,他的眼神撞上姜离呆滞的眼神,心想这女子是怎么了?
这眼神里怎么看怎么觉得委屈,难道自己过分了?
可这不是演戏吗?
一时间奕王有些手足无措。
“我以后再也不来你这王府了!”
哭唧唧的一句话甚是怨怼,说罢姜离便重重地摔门而去!
奕王又装腔作势地摔打了片刻才安静下来。
只是姜家这兄妹摔门这习惯可真是如出一辙!
奕王看着自己本来精巧的木格门已然是裂开了几道扎眼的痕,看来此事过后要将这门好好修葺一番了。
当天夜里,奕王正在屋内闭目养神。
“王爷,白日火气大,夜晚喝一盏燕窝宁宁神罢。”
苏婉婉做作地晃动着腰肢,端上一碗白白的燕窝。
奕王不做他想,将碗端到嘴边,嗅了嗅,顿了一下,便喝了几口。
苏婉婉紧紧注视着奕王的动作,看到他的喉结滚动,微微一笑,便将碗收走退下了。
待脚步声远去,奕王睁开眼睛,夜间他的眸子却甚是明亮,从怀中掏出一精致的瓷瓶,倒出几粒黑色的药丸扔进嘴里。
这迷药他自小被灌了多少?想迷倒他?简直白日做梦。
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衣物,奕王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换上那件不甚起眼的奕王府下人的衣服,转身出门。
今夜,便能知晓他二人意欲何为了。
奕王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浅笑。不论什么阴谋,他绝不允许他们这般陷害到他头上来。
夜半时分,街上寂寥无人,远处传来箱箧之声,让人忽视不得,先是自奕王府上传来轻微的声响,而后又安静地在姜府不远处响起来。
“这东西我便交予你了。”
“你放心,我一定办妥。”
二人短暂碰头后便小心地各自离开,夜色越来越浓,只见一箱沉甸甸的东西被悄然搬进了姜府。
第二日是正月初五,往常新岁刚过,姜家众人便会前往庄子住到十五后方归,此次因着刺杀的事情,自庄子归来后,为求不多事,便留在京中。
“爹爹您尝,这是晴欢用木薯粉制的珍珠丸子,放入年前入瓮腌制的糯米酒酿,再配上桂花蜂蜜甜酿,很是特别! ”
姜离将手中的水晶盏轻放到姜父身旁的桌上,水晶盏中清澄的米酒,壁上点缀着金黄粘稠的桂花甜酿,其中透明的珍珠丸子颗颗晶莹,看上去很是有食欲。
“晴欢这个丫头最是巧思,可是将你这个馋猫喂得妥妥贴贴。”姜父看着比去年圆润了一圈的姜离很是欣慰,他的小女儿一直都是瘦弱的,如今总算是吃胖些了,他很是开怀。
晴欢依次给列坐其次的三个公子都上了一份桂花酿珍珠丸子甜汤,众人都美美地品尝着。
“相爷,这是林国公府送来的请帖。”孙管事捧了一很是精美的银封请柬送至姜舜手中。
“林国公那个老家伙,邀请众世家明日前去林家赏梅,一并邀请你们四个。”姜舜看后将请柬又扔回孙管事手中,低下头继续吃他的小女儿奉上的甜汤。
“林国公此举,怕不是在为他的宝贝儿子物色未来的国公夫人吧?”姜庭安受不得风寒,姜离为他准备的是热乎的甜汤,因此他也愿意多喝几口,一边喝一边回复着姜父的话。
“林仕羡?我听说这个人武学造诣很是高超,但就是颇有些脾气古怪,听闻他…”姜霄正说着,忽而抬起头看了一眼姜离,话头子戛然而止了,正好对上父亲略带告诫的目光,他不由得噤了声,还巴咂了一下嘴巴。
“那林国公一心想为他的儿子寻得一贤德无比的妻子,这许多年,竟然还没物色到好的?”姜庭安及时接上姜霄的话,将话题转移了。
“那老家伙,一直眼高于顶,不仅自己的妻子遍寻京城才娶得,如今,竟也,子承父业?”姜舜的甜汤快喝完了,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姜离,想让晴欢再给他一碗。
姜离无视自己父亲的目光,自顾自地喝着自己碗里的,并不是她不给,只是父亲如今已不是年轻人了,晚上吃太多甜食不易于消化,便使了个眼色不允晴欢求助的眼神。
其实她哪里不知道那林仕羡的秉性?前世里她便有所耳闻,林家这个混世魔王,光府中虐死的姬妾就有十数个,就别提无名无姓的了,如今还想求娶京中世家高门大户的千金之女,哪个人家敢将女儿嫁给他林家?
家中父兄不过怕吓着她,不愿在她面前提起罢了。
“林国公与父亲同朝为官二十余载,我们几个只怕是逃不去了。”姜灵瀚乃习武之人,不甚爱吃甜食,纵使姜离减少了他碗里的桂花甜酿,他仍旧没喝完一半便放下了,姜灵瀚将水晶盏放至桌上,接过身边小丫鬟递来的锦帕擦着嘴说着。
姜父浅笑,也接过锦帕擦着嘴边,其实作为姜府这样的世家子女,出席这种宴会等大场合是最基本的日常活动了,之前因着姜家大郎在外征战,不常在京,姜家二郎身体文弱,姜三才快满十五岁,而姜父又是心不在朝堂,因此,许多世家举办的大大小小的宴会,皆是姜离随着心意参与。
这次,姜灵瀚恰巧归家,姜家人齐刷刷地皆在,又是位高权重的林老公爷用了银封的纸谏,在奕王刚崭露头角之时,他姜家又被人设了圈套,派人刺杀等一系列事情接连发生后,这次林府赏梅宴,怕是不简单。
姜离玉白的指节握着莹润的瓷勺,轻轻搅拌着碗里浓稠的甜汤,那小小的糯米丸子晶亮亮的,轱辘在透亮的液体里,随着勺子搅拌的方向翻滚着。
林府,国公林正允,林清禅,林仕羡。
林清禅,比她大两岁,自小便自诩清高,一直看不上他们平辈之中的人,因姜离平日里行事太过随意张扬,她便第一个被林清禅针对。
说起来,姜离恍惚间记得,林国公夫人怀孕之时上天门山礼佛,恰巧偶遇一僧人,经过之时只听见僧人念叨着些虔语,大概是一些佛家谶言。
圣上听闻便说,此女定有佛缘,亲自为她取了清禅二字,为清脱出禅之意,林府上下皆喜不自胜,自是万分宠爱这个孩子。
姜离记得幼时,林清禅也没有这般讨厌,小时候姜离被永乐公主一群人欺负时,林清禅还曾经伸出援手,不知怎的,年岁浅过,她竟然越来越跋扈善妒,果然,人心最是善变。
眼眸低转,姜离手中的甜汤也并未喝完,如今,此生的事态发展已与前世大有不同,她这个前世之人,也不知未来将会发生什么,前路艰难险阻,皆如暗夜行路,稍有不慎,或将跌落深渊。
前世的一幕幕又在眼前浮现,京中众多世家,不知又是从何时开始就在为将来做打算了,李燮老将军,薛国丈,林国公,包括姜舜,乃至圣上。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子欲养而亲不待。
放眼望去,全京都只有姜离一人是个傻子。
她从未想过家中父亲苦心为她的筹谋。
她从未考虑过自己的言行会给家中带来怎样的危害。
她从未真正将最亲的人放在心上。
京城里死的那样凄惨的,只有她姜府了吧。
姜离开始不理解自己了,如今重活一世,再返回去看当年的自己,她惊奇的发现,就算是她本人,也无法理解自己当时的想法和行为。
难道,前世之人不是自己?